慕云凝突然想起了自己和经言结婚的那一天。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个偏僻的小镇万人空巷——有没有一万人这件事还待定。
她穿着绯红的嫁衣，坐在那华贵的马轿之中，小心翼翼的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盛况，嘴唇在微微发抖。
太吓人了。
把她社恐都要吓出来了。
没人告诉她嫁人应该怎么做，以至于她对那一天的记忆懵懵然然。
她只记得自己和经言夫妻对拜，三礼之后，他们便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然后呢，然后呢？”
一位长得冰雪聪明的小女孩趴在慕云凝的大腿上，皱着小巧的鼻子说道：“我还要听娘亲和阿爸以前的事情！”
“慕云月，你真傻！”
而在她一旁，同样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指着她说道：“那接下来肯定就是要入洞房了，你还小，这种事情你不能听！”
“慕云雪，你明明比我年纪小，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云月看向慕云雪，一脸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经云哥哥告诉我的！”
慕云雪叉着腰，一脸小大人的模样：“就是因为父亲和母亲入了洞房，才有了我们！”
“哦哦，这样啊。”慕云月一脸崇拜，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地问道：“那父亲和母亲在洞房里做什么呢？”
“嗯......”
这个问题把慕云雪给难住了，她思索了一会，认真地说道：“在练习唱歌！”
“唱歌？”慕云雪不解。
“嗯嗯，上次我路过父亲母亲房间的时候，就听见母亲在大喊大叫，一定是在练习唱歌！”
随即，她思索了一番，可爱的小脸上流露出了茫然：“可是，唱歌和生出我们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
“你们够了！”
慕云凝气冲冲地将两个小姑娘，哦，不，应该说是她的女儿提住了耳朵，严厉地训斥道：“以后这种事情不准乱说，听到了没有？！”
距离那个雪夜已经过去八年了。
在这八年的时间里，慕云凝和经言经历了很多。
经言不再当个侠客，反而是当起了私塾先生，而慕云凝则是在家中照看着孩子——她和经言的五个孩子。
男孩姓经，女孩姓慕云。
最先出生的老大是个男孩，叫经云，继承了经言的容貌和性格，对练武和剑术尤为痴迷，尤其向往外面的世界。
一年后，慕云凝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同样也是两位男孩，叫经安和经奕。
他们的性格一个活泼，一个安静，经安喜欢跟着大哥经云练武，而经奕则是喜欢自己一个人下棋，一个人就能跟自己下一整天。
两年后，最后一对双胞胎也出生了，是一对小姑娘，名为慕云月和慕云雪。
也就是刚才两个在辩论的小姑娘。
“呜呜呜，娘亲好凶！”
慕云月和慕云雪哭唧唧地跑出了小院，跑出去找父亲去了。
“叫你们爹爹回来吃饭！”
慕云凝气冲冲地向她们两个喊道，随即，扑哧轻笑出了声。
......
.......
时间继续流逝。
转眼间，慕云凝和经言的五个孩子也长大了。
老大经云和老二经安出去闯荡了江湖，而老三经奕则是继承了父亲经言的身份，当起了小镇中私塾先生的职位。
慕云月和慕云雪也慢慢长大，愈发变得美丽动人。
接着，时间继续流逝。
经云和经安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成为了人尽皆知的大侠，让别人知道他们是经言的儿子时，都忍不住回忆往昔，感慨虎父无犬子。
经奕则是稀里糊涂地被冠以了棋圣的名号，虽然他性格喜欢安静，对这种名号并不关心在意，但是每日来拜访他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慕云雪和慕云月则是到了谈恋爱的年纪，整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经言一直陪在慕云凝的身边，慢慢变老。
直到时间过去很久很久。
白发苍苍的经言躺在院子中，慕云凝则是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世界不能修仙，所以人都是会死的。
经言和慕云凝也不例外。
“时间过得好快啊。”
经言声音有些沙哑，不复往日的青春年少，变成了一位糟老头子。
“是啊，我还记得你娶我的那天呢。”
慕云凝笑了笑，一直牵着经言的手。
“慕云凝。”
经言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突然开口。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这么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或许，我的意思是或许，你很久以前做的那个梦才是真实的世界呢？”
“我不后悔。”
慕云凝思索了一下：“这样度过一生，也是挺好的，只要有你陪着。”
“那就好。”
经言小声回答着她。
突然间，慕云凝的心突然跳动的厉害，一股不安感涌上来心头。
等到她反应过来，才发现一旁的经言，已经牵着她的手，黯然长逝。
“经言？”
慕云凝的心又开始痛了起来，她眼神逐渐变得清明，泪水不知为何从她的眼角流落。
一滴，两滴，断断续续。
可无论她怎么呼唤经言的名字，他都不会再回应她了。
突然，慕云凝注意到了经言的膝盖上，板板正正摆放着一把长剑。
长剑藏于鞘中，正是当年经言闯荡江湖所佩戴的那一把。
慕云凝一时间心神大震，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上了心头。
她颤颤巍巍地用手拿起了经言放在膝上的长剑，缓缓抽开剑鞘。
哪怕是几十年没用，剑锋依旧锐利无比，寒光闪过慕云凝的眼睛，也闪过她那沉寂已久的剑心。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突然间，她哭的更厉害了。
白发苍苍的老妇缓缓抽出来剑，舞动着昔日年少时熟记于心的剑法。
慢慢地，她的满头白发渐渐脱落，转而青丝再起，墨色的长发在风中舞动，满是褶皱的肌肤渐渐恢复水润，小院中舞动剑法的老妪，慢慢变成了一位绝世倾城的少女。
起剑，
承剑，
转剑，
收剑！
随着最后一式剑招的结束，慕云凝最后一丝白发也随之落尽，她看着逐渐崩塌的世界，看着那相伴她几十年的少年，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缓缓抱住了经言。
钱塘江上潮来信，今日方知我是我。
......
......
“有意思，真有意思！”
慕云凝缓缓睁开眼，只看到一位虚幻的身影在她身前鼓掌：“你是这几万年来第一个能够闯过问心关的人！”
“你是谁？”
慕云凝刚想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掌还在不断往下渗着鲜血，不停地低落在地上。
这一切仿佛黄粱一梦，漫长的一生，仅仅过去了一瞬。
“我是谁？”
那虚幻的身影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
“我是万年前孤身斩杀神魔的剑客，是被捆缚在此地的幽灵，是追杀你们的青冥神剑的主人......”
“或者，你可以叫我......”
“‘持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