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够证明自己是自己么,我们认可自己么,我们喜欢自己么。
还是说这些根本不重要,我们不需要思考这些依然过得自由快活,浑浑噩噩着度过这,既不质疑,也不反思,也能活得好好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镜中的自己,为何总是悲伤地回望着你。
————
“伊哥,今天有事不?”
黄州渝走到我面前,这意味着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回归自由的我们可以做我们想做的事。但并非如此,我们放了学,却没有多少能做的事,消化完今日的事我们回味曾经的事,然后再担忧未来的事,剩下一点时间找点无意义的事来消遣,缓解一天下来的疲惫。总的来说…
“没有什么事可干。”
“那太好了,”我俊俏伶俐的同班同学眉开眼笑,“我今天能去你家玩不。”
带着朋友回家玩。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是不是小学三年级过后,就再没跟他人如此亲近过。
“可以,”我的言语不含热情,但也没有抵触,“要过夜么?”
“还能过夜?”他更高兴了,“那我回去准备一下,你父母喜欢什么,我给他们送点礼。”
“他们平时不在家,”我说,“你也不用这么客气的。”黄州渝似乎过于了解人情世故了,明明是不用接触这些的年龄…还是说这个年龄就该学习了,只是我不知道。
一阵孤寂袭来,在放学铃响完的瞬间,教室就只剩下我们和其他两个值日生了,交谈的声音在人散完后的教室回荡,但聊得内容并不足以吸引值日生竖耳聆听,赶紧做完卫生回家对于他们更重要。
“所以你怎么突然要我家玩。”我闲着没事多问了一句。
“男人嘛…总有那么几天不想回家,”他这种说辞莫名让人恶心,“不过主要还是想玩,一些细枝末叶的事,到你家了再给你讲。”
行。
我的父母对我持放养态度,这件事已经说过了。诺大的家里,一堆东西基本只有我在用,哪怕家里招贼了他们也不在乎,毕竟他们的东西基本不怎么放在家里,父亲在驾校有公寓,母亲跟着团队东奔西跑,不是睡飞机就是睡酒店。所以他们这间拼搏了大半辈子贷款买的房,都由我任意使用。
————
今天同时离开学校的学生们异常的多,全部聚集在校门口,学生们鱼贯而出,迅速在校门外扩散开来。我们学校社团活动丰富,正常离校时间不会这么一致,可我注意到学校其他地方都空荡荡的,没有以往的热闹,只剩下几批赶往食堂的寄宿生。
校园似乎弥漫着某种气氛,使得学生们平日的生活步调变得异常,是市里要举办什么活动,还是学校通知了什么,然后只有我不知道。
“所以今晚打什么,瓦和宝可梦?还是换点新游戏?”
“新游戏,比如?”
“后室呗,”他说,“最近老火了。”
“联机的恐怖游戏么,”有稍微了解一点,最近确实挺多这类型出现在视野内,“上次咱们不是玩了会儿恐鬼症么,这么快就换新的么。”
“恐鬼症要记得东西太多了,玩的麻烦,”他摆了摆手,“而且老高很怕那种跳脸杀,别看他人高马大,很容易被吓到其实。”他说着这句话时自己差点笑出来,“不过他对追逐类的恐怖游戏倒是无感,他好像不怕鬼,就单纯怕跳脸。”
还能这样么。
“那就还是咱们三,打会儿瓦,打会儿宝可梦,然后凌晨的时候打后室,”他规划着,“哦,老张可能也要来,咱们车队能多带他一个不?”
“我无所谓,”话说老张是谁,张忠诚么,还是张志鹏。我们班都有谁姓张来着,“凌晨我可能打不了,昨晚没睡好,今晚得早点睡,不然上课又犯困。”
“嗯?”黄州渝一脸纳闷,“上什么课?”
“周五不还有两节英语一节语文。”
“明天不上课啊,”他说,“你是不是中午睡傻了,伊哥,明天端午节放假啊。”
端午节假日。啊,我说怎么,原来是这事。话说端午节要干嘛来着,吃汤圆还是吃粽子,我想不起来了,这些节日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只剩下商业街的各种折扣,怎么样才算过节来着。
我们放慢了脚步,聊一会儿游戏,等着人群疏散,我和黄州渝似乎都不急着回家,聊起游戏时也格外投机,同年龄段且兴趣相投的朋友是不是就像这样。
随着人流慢慢散去,我们才走出校门。
“所以按照这个逻辑,沙奈朵就是得抓母的,不然设计艾路雷朵意义何在…”
黄州渝滔滔不绝着自己一些偏门的游戏理论,却在出了校门的一瞬间停下。擅长人情世故,看懂气氛的他,总是能临场做出反应。
“啊,咳咳,伊哥,”他挠挠头,“那个,我先回家拿笔记本和游戏机了,你什么时间方便了就把定位发给我就好。”
他像是逃离犯罪现场一般,飞速地离开。而他离开的理由我大致也能猜到。
一般而言,我会有意无意地去无视周围的事物,缩小视觉获得的信息量,减少大脑的负荷。可以说是一种技术,来让自己过得更轻松一些的技术。
但这种技术在面临强大的存在感时会失效。她靠着学校的围墙,将自己身子躲藏在出墙的绿荫下,下午的阳光已然柔和,她的行为是在回避路边的视线,她娇滴滴地低下头,垂眸思索,像是在提醒别人不要打扰她。可她精致的五官和动人的气质如夜中明星,不管星芒如何将自己掩饰,人们都会在浩瀚宇宙中锁定那最明亮的光。
这就是余天满的吸引力,对我也不外如是。我看到有些躲得比较远的男生,站拿着手机拍照,余天满注意到了,但选择了无视。
无视是我们必须学会的技巧,如果什么都在意,人生就会很累。所以即便注意到了余天满在那,也没有去打招呼。她可能是在等着某人,我没有必要特地去和她交谈,要是耽误到她了可不好,所以无视是最正确的选择,只要你不去引发,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非常安全。
于是我将余天满路过,闲着没事看了眼路边的店面,升学快一年了,好多店都没去过。我拿出手机,准备把我家定位发给黄州渝,告诉他随时都能来。
“准备回家?”
“嗯。”
我给黄州渝打字的手悬在屏幕,抬起头来看看是谁在跟我说话。
“你啊你,”余天满又气愤又无奈,“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从我面前经过么。”
“你不是在等人么?”
“……”天满皱起眉头,奇怪地看着我,随着眉头舒展,她露出委屈又勉强的笑,“伊尝你真是不懂人心呐。”
“这东西就算是最伟大的心理学家也读不懂吧。”
“话是这么说啦,”她仰起头,“话是这么说啦!但是没你这样的呀,笨蛋。”
没搞懂。我惹她生气了么,我人生中数不胜数的错误又要再添一笔么。
“抱歉。”
“我不是在生气啦,”她说,“我只是…有点不开心。”
“这不一样的么。”
余天满欲言又止,幽怨的小眼神像在责怪我,叫我好好反省,可我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还没搞明白。
“我虽然很喜欢你这点,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希望你能像普通男生那样,”她将头发挑至耳后,“算了,今天有重要的事,就不谈这个了。”
我洗耳恭听。
余天满深吸一口气,“中午的事情小梅跟我说了哦,”她整理着语言,“我们虽然从幼儿园认识到现在,也经常交心,情同姐妹?这样说好像有点肉麻,但我们感情很好。”
她提到梅若兰时总是满心自豪,“但正因为感情好,小梅有些地方我反而搞不懂了,到了高中突然就认识了好多新朋友,开始跟每个人都打好关系,加入了风纪委员,给各种社团帮忙…这些变化我都是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从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这样做。”
“你别看小梅个子高身材好,性格开朗。她上高中之前可是个受气包,被别人撞倒在地上,反而是她在道歉,遇到什么问题和困难就会来我该怎么办…”
余天满描述着她与梅若兰的羁绊,那些我不知晓的过往,那些我不曾见过的样子。我只是听着,聆听她的感情,聆听她的渴求。
“今天啊,小梅久违地来找我帮忙了,”余天满露出她招牌的甜美笑容,却笑得格外勉强,宛如一道逐渐暗淡的残月,被层层云雾裹挟,却还试着发着不属于自己的光,“但有些事,已经是作为朋友的我帮不上忙的了,”这道光悲凉而凄美,“所以,我只能来拜托你了。伊尝,你可以…替我帮帮她么?”
纵使我们亲密无间,对方身上还是会有我们无法了解的东西,那是他人身为他人的证明,那是自己不是他人的证明。我们看到的并非同一片景色,我们描述的并非同一种风景,我们看到的世界截然不同,你的快乐并非我的快乐,我的快乐也并非你的快乐,但我们意识最亲密的人也是如此时,心中无可避免的感到一阵孤独。
“为什么就这么确信我能帮到她呢。”
余天满俏皮地歪了歪头,“谁知道呢,”她凝视着我的眼眸,微笑道,“也许就像桃乐丝说得那样,你是个空空如也的人,所以我想,不管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有着怎么样不合人意的一面,你肯定,都会接纳我们。”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回应。
“伊尝。小梅的事,可以拜托你么?”
虽然有些东西没搞明白,但我人生有一大堆没搞明白的事,所以我不必在意。余天满既然拜托我了,而我又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