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一般的山谷里,怜仙子找到了昏死过去的盛伯。

她把盛伯身上的储物法器一件件剥下,抹除印记,检查内容,很快找到了一封叠起来的信纸。

她的手有些颤抖。

深吸了一口气,怜仙子没有展开信纸,而是把信纸的一半往后挑起,再揪起最前面的那部分。

这样信中的第一行内容就露了出来。

如此这般,怜仙子小心翼翼地、一行一行阅读。

时间流逝,身后那因紧张不安竖立的狐尾,一寸一寸地萎靡,最后完全拖在了地上,头顶毛茸茸的狐耳也向两侧塌落,纯白的绒毛似乎都失去了光泽。

滴答。

一滴泪水打湿了信纸。

似乎是不敢继续看下去,怜仙子仰头看着被尘土覆盖着的、暗黄色的天空,看着在风中流动着的、仍在燃烧的灰烬,感觉浑身的气力都被抽空了。

常乐真的喜欢上别人了,不要她了。

心脏的位置好难受,呼吸也变得好困难。

脑海一片混乱,她机械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强迫自己读下去。

“师妹,回信里记得附上‘怪味咸粥’的做法,没有师妹你的手艺,师兄怕是得饿死在宗门。”

“还有腌制‘蜜饯仙桃’的配方,也一并记得附上,师兄是真的喜欢。”

“唉,师兄这是又被你救了一回,欠了师妹这么多恩情,不知要如何偿还咯。”

“答应师兄,不许气坏了身子,修行也要循序渐进,不得贪功冒进,脑子要灵活点,我们打不过怜仙子可以跑啊!”

虞家这小姑娘上山还不到一年吧,凭什么......

“我们打不过怜仙子可以跑啊!”

这行字如一柄利刃刺入了她的心脏。

背叛,背叛,又一次的背叛。

心肺仿佛都被点燃,无法遏制的怒火狂涌了上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一次又一次。

“怜,原谅我好不好。”

恍惚间,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他那温润的声音。

持信的手一抖,怜仙子忽然想起自己这七年间是如何待他的。

月月将他喊来,把他当仆役一样使唤,让他打扫大院、洗衣做饭。

他不能御空飞行,每次都得走很远很远的山路,那条崎岖蜿蜒、杂草丛生的山路。

洞府的院子又大得夸张,前院后院共种了二百多颗银杏树。

他刚打扫完前院的落叶,准备打扫后院时,她又故意掐一道御风决,让前院再次铺满落叶。

有一次他从清晨扫到夜晚,又从夜晚扫到清晨,她自己都记不清用了几道御风决,只记得树木干秃只剩枝干,仿佛四季在这一个晚上轮转,一觉醒来便到了秋天。

第二天,他手脚发软,累得都快虚脱了,与她搭话时脸上却还挂着笑容。

他费劲脑子讲的各种奇闻逸事,她都一概不理,独留他一人尴尬地挠头。

在她面前时,真的一点尊严都没有,低三下四,都已经不是她的仆役了,已经成了她的狗腿子。

“长生多无聊啊,没有怜儿你陪着我一个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滚,你不配叫我怜儿。”

“好好好,怜仙子大人别生气,别生气。”

仿佛他永远也不会生气。

可自己却忘了,他也是人,心也是肉做的,也会难过,也会委屈。

特别是身边多了一个对他那么好的人。

怜仙子突然惨笑一声。

也对,看看她都做了什么,当年的事本就不全是他的过错,她却只顾自己的嫉恨,生生折磨、羞辱了他七年。

被如此对待,不再爱她、讨厌她、乃至恨她,也属情理之中。

可.......可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说要争取她的原谅,说做什么都行,不管多少年都愿意等。

他说过再也不骗她的。

泪水越流越多。

.........

盛伯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背靠焦枯的树桩,捂着被打得凹陷进去的左脸,沉默地看着怜仙子手握信件、旁若无人地大哭。

嗯,强势仙子暗恋寒门废物,莫名感觉也挺甜的。

人到中年就爱看这些。

不,虞启盛,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如果怜仙子和他成了,那小公主怎么办?

他暗自拿小公主与怜仙子做了个比较,修为,外貌,性格,家世......总算理解小公主为什么那么焦虑了。

小公主唯一的优势只剩下她在常乐那边的好感度刷得比较高。

换他他也焦虑!

吞下一颗疗伤丹药,盛伯开始在腹中打稿,思考要如何解释信件被劫的问题,凄惨的嚎哭却突得一滞。

他疑惑地抬头,看到怜仙子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她紧紧地攥着那封信的后半部分,白玉似的手上一根根青色的经络因过度用力而凸起。

她读到了信的最后一部分,关于常乐失忆的事。

所以常乐不是不要她了,而是......把她忘了。

释然的神色一闪而没。

怪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就像是从没见过这个人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无意识轻叨。

身周忽然刮起了风,起先是微风,带来了丝丝凉意,吹得红裙飞扬。

这风越来越大,几个呼吸后就化作了飞沙走石的大风。

怜仙子的身后浮现出了三条由灵力构成的狐尾,闪烁不定,忽实忽虚,似乎极不稳定。

风声越来越大,怜仙子口中还在叨叨着什么,但盛伯根本就听不清。

不好,她走火入魔了!

盛伯脸色难看,艰难地支起身体,想要去帮忙。

怜仙子要是死了的话,炼魂宗绝对会和虞氏不死不休。

炼魂宗那群老不死的就知道吹!说什么怜仙子的心性天下无双,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纯他妈扯淡!

状况似乎越来越差,整片区域的灵力紊乱得可怕,以怜仙子为中心,先前的大风此时已加剧成了狂暴的飓风。

成百上千尖锐的砾石砸在盛伯那暗淡的灵盾上,他伤势太重了,光自保都有些废力,更别说靠近风眼。

不好,再这样下去,别说要压制怜仙子走火入魔,可能他会先支撑不住。

盛伯看着足有十丈之高的土黄色龙卷,以及在风墙后若隐若现的红裙仙子,知道拖不得了。

他一发狠,将全部灵力灌入胸腹,聚气大吼:“别读信了!快调息!”

吼声震耳欲聋,形成了一个环形冲击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把身周一圈的碎石震成齑粉。

但下一刻,身周的灵盾破碎,更多的石砾席卷而来,在飓风的驱动下成了最朴实的飞剑,将他扎成了一个血人。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身处风眼的怜仙子听到了这声怒吼,似乎清醒了过来,身后那虚幻的三条狐尾也消失不见。

她拈指掐诀,狂风瞬间止息。

满天飞旋的尘土与碎石一下失去了依托,在空中静止了一瞬后跌回地面。

整个世界再次清晰。

怜仙子提着信纸,走到奄奄一息的盛伯近前,往他嘴里塞了两颗丹药。

“老东西,一门炼体功法都没修吗?”

盛伯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虚弱地斥道:“我他妈修了,灵力不够用不了!”

“哦。”

怜仙子把信丢在他旁边,转身欲走。

盛伯看到落下的信纸,那颗八卦的心又燃烧了起来。

但他又想守信,不愿去偷窥信纸。

纠结再三,开口问道:“那啥,信的最后写了什么,这么气人?”

怜仙子闻言停步,一卡一卡地转回了身子,就像是被锈蚀了的车轱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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