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在昏暗的灯火下对峙,怜仙子素白柔夷垂落,似是无意地搭在了剑柄上。
“叶凌天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本尊知道,但这不是你杀他的理由。本尊还知道前段时间,你看甚至指点过他几式剑法。”
“是看他顺眼,但若他背叛了宗门呢?”
“那也不应由你动手。”
“若我不动手,世家给他弄个替身,他寻个分舵照样活得逍遥。”
张宗主被徒儿噎得够呛,沉默了一会,“本尊说不过你,但本尊知道,这绝非是你动用‘三阴剥魂孽术’虐杀他的理由。”
“师父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问。”怜仙子冷哼一声。
“你这倒霉孩子,”张宗主狠狠瞪了一眼爱徒,轻叹一声:“算了,叶家那蠢货也算罪有应得。”
“只能说长得英俊不一定是件好事,或者说长得和某人太像不是一件好事。”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张宗主收起了严肃的表情,身周威严散去,脸上竟露出了几分揶揄之色。
瞬间从一个德高望重的掌门变成了一个八卦市井大叔。
“准备拿姓常那小子怎么办,你是要与他和解是吗?”
他特意在和解上用了重音。
“和解?我呸,”怜仙子眼中寒光一闪,“师尊,七年前你不是比我还生气么,怎的,今天见他低个头就心软了?”
张宗主十分坦然。
“对啊,我不生气了,七年前那事本就不全是他的错,他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嘛,”张宗主顿了一下,对爱徒眨了眨眼睛,“我看他抱你大腿时你还挺开心的啊?”
炽烈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后剑匣中的光华才爆散开来。
墨绿色的法剑已架在了张宗主脖颈上。
“老东西。”
张宗主眉头一挑:“有人急了。”
怜仙子闻言也不回话,手腕一抖,万千血红蛛丝从其袖中射出,瞬息间编织出了一个奇诡法阵,笼罩住了二人。
她身后一实三虚、共四条狐狸尾巴,在呼吸之间变得有数丈之长,纯白色的绒毛间闪烁着暗红微光。
整座内殿被猩红的流光照得好似森罗地狱。
“你说的那句话为师借用一下,为师我站着让你砍,你都砍不动......哎呦!”
张宗主老神在在开口,后腰却忽然中了一剑。
剑光与法阵原来都是障眼法。
怜仙子两指夹着一根翠绿色的玉质小剑,似笑非笑地看着师尊。
“我是砍不动师父,但师娘给的剑符砍得动。”
“孽徒!剑符是给你保命用的,不是让你丢着玩的!”
“师娘给了好几百个,她不会介意我丢两个玩。”
“日!”
“老东西有种别跑。”
两道极强无匹的剑光冲出宗主殿,如流星般划过炼魂宗上空。
路过的弟子看到此景,无不羡慕怜仙子能拥有这样一位诲人不倦的宗主师父,即便入夜已深,即便事务繁重,仍坚持亲自指导剑术,堪称言传身教的典范。
......
后殿的阁楼上,张宗主倚着栏杆,拈着杯温茶,看着徒弟在月光下追着自己的傀儡砍,满眼无奈。
或许是触景生情,张宗主低声感慨:“这宗门就我一个正常人,真是太辛苦了。”
只是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脖颈一凉,冰凉锋锐的金属不知何时已与他的肌肤紧紧相贴。
“我就说,给怜儿的剑符怎么在宗门里被激发了,原来是我们的宗主大人惹的祸啊。”
这道女声温柔至极,宛若未出阁的女子与心上人暗诉婉转的情话,只是话里的杀意浓得吓人。
“璃璃璃儿啊.....你什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和怜儿都想死你了!”
张宗主明显受到了惊吓,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也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正乐不思蜀呢。”
女声仍然温柔,但张宗主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温度正在一点一点的降低。
“璃儿,你听我狡辩,啊不,你听我解释......啊啊啊啊!”
.........
怜仙子离开之后,这场所谓的缉凶很快不了了之。
常乐在同门复杂的眼神中,逃离了宗主大殿。
不用脑子想他也知道自己马上要出名了,不止在宗门内,说不定几天后在另一个大洲都能听到他的传说。
毕竟结丹修士的神念一瞬可跨万里。
常乐现在羞耻得想死,但俗话说得好,死也要做个撑死鬼。
放弃思考,准备先吃顿好的,然后找个顺眼的山头跳崖。
太特么羞耻了啊啊啊啊!
只是等他气喘吁吁赶到伙房时,发现里头漆黑一片,只有二三杂役在打扫。
好了,这下饭也没得吃了。
.........
月悬中天之时,常乐才回到住处。
往床上一摊,他看着木梁与黑瓦搭就的屋顶,双眼无神。
“狗系统。”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
“在哟。”
“有没什么系统奖励能把我送回原本的世界?”
“没有,”空灵女声有些诧异,“别人穿越可开心得不得了,往小了说能娶好几个老婆,往大了说能长生不死......虽然你这个进度有点死档的意思,是困难了一点,但也不没必要这么早放弃吧?”
“因为我穿越前的双亲还健在啊,现在穿越回去说不定还能尽几年孝;
因为和某个极其不靠谱系统绑定了;
因为我不想娶好几个老婆。”
空灵女声有些不服气,“本系统今晚是不是救了你一命?另外,对于你不想开后宫这件事,呵呵。”
“你不信是不是?爷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者,天定的牛头人杀手,我和你说,我上学那会......”
或许是饿到神志不清的缘由,常乐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
手撕黄毛、脚踢渣女一类的,有的劲爆,有的无聊。
空灵女声倒是配合,饶有兴致地听他叨叨了半天。
“行行行,相信你是纯爱了好吧。那长生呢,你不想长生不死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还没到那个年纪吧,”常乐合上了眼,半梦半醒道:“总感觉活那么长的话,就太孤独了,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一个死掉之类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宿主你怎么可以因为这种理由放弃长生!”空灵女声恨铁不成钢。
“哦,那你活了多久了?”
“哪有穿越者会问系统这种问题。”
“因为我感觉你不太像一个系统,”常乐伸了个懒腰,起身靠在了床头,看着窗外深沉的夜景,眼神忧郁得像是个哲学家。
“这才第一天诶,宿主你的乡愁就让你失眠了?”
“宿主你要乐观,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虽然本系统没法送你回去,但等你登临仙道巅峰、牛逼到天下无敌的时候,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再退一步说,至少今天,在本系统的帮助下,你不但活下来了,还抱到了美少女的大腿哦。”
“所以别那么难过了,至少本系统会一直陪着你的。”空灵女声深情无比。
“你特么戏怎么这么多,”常乐扶额,有气无力解释:“我眼神忧郁悲凉不是因为我独在异乡为异客,而是因为我饿得胃疼!胃疼,你个系统你懂么。”
“哦哦,刚刚听了你说了一堆情感纠纷有点入戏了。”
“你带入了啥,圣母救赎女主?你能再无厘头一点吗,系统大人。”
想起这狗系统至今为止的各种操作,常乐的胃顿时更痛了。
“这声系统大人喊得真好听,看来你已经学会放下你那该死的尊严了,再喊两声大人来听听。”
常乐偏头不理。
“哟,还是个傲娇,看来不给点好处,证明不了本系统的实力捏。”
“不是肚子饿吗?外卖马上上门!”
常乐:先质疑,再质疑,然后保持质疑。
可下一刻,门外真的有脚步声响起。
“这么晚你不会派个女鬼来给我送吃的吧?”
常乐压低了声音,警惕地向门口摸过去。
可刚靠近了些,就听哐的一声,木门被大力推开。
劲风擦过他的鼻尖,门外月色如水、晚风轻柔。
一位少女身着黄色留仙裙,拎着木质食盒,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是女鬼,是师妹哦。”
她的声音甜腻柔软,能不自觉勾起人的保护欲,同时又不显得太过做作,惹人反感。
通俗点说就是夹了,但没完全夹,如夹。
“义......姜师妹,你怎么来了?”
定睛看清来人后,常乐惊喜非常。
这位可是他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关于这位姜师妹的记忆倒是清楚。
姜虞儿,上山不到一月突破筑基,长得又是惊为天人,在整个宗门都算是炙手可热的仙子。
传闻中的“怜仙子第二”。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本该与他毫无交集。
可巧就巧在这位也是个重量级饭桶。
外门伙房其实是个扶贫机构,只提供咸菜白饭,主要是为凡人杂役提供伙食,次要作用是让买不起辟谷丹的弟子不至于饿死。
一粒辟谷丹能顶足足三天,所以只要口袋里稍微有点灵石,大家都会选择辟谷丹,而非伙房。
除非是真的爱吃饭。
七年间修行受阻之时,常乐就会去疯狂炫饭,提醒自己活着有多美好,也是身为现代穿越者缅怀故乡的一种方式。
而且讲道理,留级七年,没点释放压力的途径早疯了。
两位饭桶,啊不,两位伙房常客一来二去,还真就混熟了。
俗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干饭有伴三碗少。
有人一起吃饭真的会更香。
作为在外门留级了七年,生人勿近的“天命之子”,姜虞儿是他仅有的好友。
两人相熟后,姜虞儿不但经常下厨烧饭,还会在做宗门任务时捎上他,效率比他一个炼气渣渣要快了十倍有余。
就在不久前,姜虞儿甚至救了他的命。
那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猎妖,当时他这个炼气渣渣正在后面开心地摸鱼,看着自己的饭搭子在前面大显神威,突然一阵阴风凭空刮过,只感觉后脑一阵剧痛,就晕死过去。
就是这一棍,给他敲失忆了。
醒来才知道是姜虞儿把他拖回了宗门。
这位乃真义父也!
“师兄,修仙修糊涂了?愣着作甚?”
“哈哈,我这不没想到你会来嘛。对了姜师妹,你怎么知道师兄我还没吃饭。”
“哼,你师妹我神机妙算。”
姜虞儿自顾自往屋子里走,刚把食盒放在桌上,就看到了碎裂的碗柜和染血的残棍。
她的声音一下变冷:“刑罚堂的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