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木棍狠狠砸在常乐背上。

砰!砰!砰!

一棍又一棍,砸击声沉闷如雷。

持棍人声音冷漠:“你的身份。”

常乐勉力压下喉头猩甜,“炼魂宗外门弟子。”

“什么境界?”

“炼气后期。”

“修行前三境,炼气,筑基,结丹。宗门万年的历史里,最快入筑基境的记录是三天。最慢的记录是一年零三月。”

嘭——咔嚓!

这一棍极狠,藤木制成的坚棍竟被直接打折。

常乐再也压抑不住伤势,一口血喷了出来。

“七年,炼气炼了七年。”持棍人被气笑了,“解释下,为什么你能一次又一次在‘狂猎’里活下来?”

“狂猎”是炼魂宗外门弟子必须参加的试炼,每年一次,死亡率极高。

成功则晋升内门,失败大概率死亡,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侥幸活下来。

贪生怕死不想参加?可以,先自废根基,然后留下一只胳膊,最后再把宗门花在你身上的资源还回来,按百倍还。

“参加了七次‘狂猎’,次次失败,却都侥幸存活......”

持棍人蹲了下来,拿断棍挑起常乐的下巴,逼迫常乐与他对视。

月光透过木窗,落在持棍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

浓眉锋锐似飞剑,凤眸邪异洞人心,好一个白里透红的俊郎君。

一身纯白的内门弟子服滴血不占,漆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其后。

与常乐他长得竟有七分相像!

擦了擦唇边的鲜血,常乐也是有苦说不出。

总不能坦白自己是个穿越者,而且还失忆了,谁特么的会信!

穿越前的记忆倒是记得蛮清楚的,基本没有缺失。

在现代社会,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帅哥,丢进人群中都找不到的那种。

硬要说有别于常人的点,就是比较热衷于吃瓜,自己是个单身狗,却对朋友的感情故事很积极,偶尔扮演僚机,时不时还得出演手撕渣男渣女的纯爱卫士。

最大的成就......就是写了本扑街的言情小说。

相较而言,穿越后的记忆缺失了太多太多。

常乐只记得穿越已经至少十几年了,但完全记不清这些时间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脑中残留的只有最近七年在宗门里的些许日常。

好在异界语言的听说读写没有忘,身体的习惯性小动作也都没忘,不至于被认出穿越者的身份然后被抓去做研究。

一想到失忆他就恨得牙痒痒。失忆的缘由稀松平常到可疑的地步,就在前几日,他被贼人偷袭,一棍准准命中风池穴。

醒来后就傻了。

日常知识、修行口诀什么的倒还记得,但有些东西他是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了。

比如,他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在“狂猎”试炼里活下来的。

“师弟已经和负责试炼的长老解释过了,真的是运气好。”与试炼相关的记忆只剩下这些。

没得到满意的答复,持棍人轻叹,“换个人说不定就信了,毕竟‘狂猎’的死亡率与制度摆在那,运气似乎还真是唯一的解释。”

“不过,长老也是老糊涂了,运气好得了一时,又怎能好得了一世。”

“靠运气活过了七次狂猎......你知道外门的新弟子喊你什么吗?他们说你是受天道眷顾,是必将拯救世界的天命人!”

他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直不起腰来。

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渗人。

“哈哈哈哈......这种话本里的桥段也敢拿出来糊弄人!”笑声戛然而止,持棍人眼中寒芒一闪,“天命人又会炼气七年,难以破境呢?”

看着跌坐在地,正痛苦匀气,试图平息伤势的常乐,持棍人唇角上扬,冷声道:“你作弊了。”

常乐:???

他傻眼了,有关试炼的残存记忆中有一点很清晰,那就是‘狂猎’试炼无法作弊。

见常乐依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持棍人眯了眯眼,补了三个字,“怜仙子。”

常乐:???

他是真失忆了,残缺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与“怜仙子”相关的内容。

持棍人眉头微皱,拿断棍拍了拍常乐的脸颊,“还装傻?那师兄帮你说吧。”

“怜仙子,掌门首徒,炼魂宗圣女,宗门继承人,二十一岁的无暇金丹,东玄州天命榜次席。”

“你丈着与她化形前那点香火情,挟恩图报,一次又一次让她降低试炼难度。”持棍人低声笑了笑,“其实你说自己运气好也不算撒谎,毕竟整个宗门也只有掌门和她能修改‘狂猎’的法阵。”

“现在想起来了吗?废物东西!”

他忽然一拳挥出,砸在常乐的脑袋旁边,墙壁登时龟裂。

劲风如利刃刮过,几道浅浅的血痕浮现在右脸上,常乐从未感觉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怜仙子心性高洁,知恩图报,就为了那么点因果,一次又一次被你利用,不惜违背门规也要给你留一条命。”

“若你珍惜也就算了,看在怜仙子的面上,宗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给怜仙子养条狗,她开心就好。”

“可你用了整整七年,还在原地踏步。”

他表情逐渐扭曲,声音也越来越大,白衣如玉的公子此时癫狂如兽。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你实在是没有自知之明到了极点!”

“竟还做着什么与怜仙子结为道侣的白日梦,月月跑到怜仙子的洞府做杂事献媚巴结,雷打不动,风雨难阻。”

“当真是太不知趣了些!”

“望月峰的山路就你这个不能飞的炼气境走得最勤!”

持棍人一棍捅向常乐的肚子。

噗,又是一大口鲜血。

眼前发黑,剧烈的疼痛迫使常乐蜷曲在地。

“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猜到是谁让我来的吧?”

“怜仙子她呀,受够了,不想再帮你了,”持棍人毫不掩饰唇角的讥笑,“再有一个月就是今年的‘狂猎’,知道要怎么做了吗?”

持棍人松了松手上的力气,让常乐能开口说话。

常乐咳出一口血痰,虚弱地回道:“我会退出试炼,退出宗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暂时顺从。

持棍人满意点头,拿出一个药瓶与一个小袋子。

“虚藕灵丹能令凡人断肢重生,袋子里的资源也足够让宗门满意。”

若是有弟子想要逃避“狂猎”,须付出这三个代价才能离开宗门:废除根基,自断一臂,还返宗门十倍修行资源。

这相当于帮他支付了两个代价。

这些邪派疯批有这么好心?

是怕他狗急跳墙,曝露怜仙子舞弊,所以要堵他的嘴?

不会是想着先稳住他,等离开宗门就把他做掉吧?

越想越有可能。

持棍人缓缓转身,语调平淡不含感情。

“记住我的名字,叶凌天,怜仙子未来的道侣。”

“别再去骚扰她,否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白衣公子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黑暗中,常乐一动也没动。

不对劲,很不对劲。

虽然他在现代社会只是个普通人,但也有属于现代人、属于穿越者的骄傲,怎么可能会如此疯狂地区舔富婆、去给她当狗,还是整整七年?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中了幻术。

只是身上不断传来的阵痛、手上的药瓶和棕色小袋子告诉他这并不是幻觉。

难道是叶凌天撒谎了?

不对,叶凌天不知道失忆的事,没必要编一段子虚乌有的过往来骗他。

这么看来,叶凌天八成说的是实话,只是其中可能有叶凌天也不知道的隐情。

正皱眉思考着,耳边却突兀地响起了一道空灵的女声,清脆悦耳,但无法判断声源,仿佛是来自虚空。

“宿主,回心转意了吗?‘窝囊废’系统随时待命。”

常乐一翻白眼,没理会。怎么忘了还有这倒霉玩意?

“怎么摊上这么个倒霉宿主,”空灵女声似乎有些无奈,“你是不是瞧不起本系统,我们‘窝囊废’怎么你了?”

“下午已经劝了两个时辰,现在别人的刀都架你脖子上了,你还搁这犹豫啥?”

“就不能委屈求全一下嘛,到时候命都没了,还谈什么男人的尊严。”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就是要能屈能伸!”

常乐挣扎着起身,点灯取药,仍旧不予理会。

空灵女声只好转换策略。

“好宿主,就与本系统绑定了呗。本系统提供百年质保!”

“宿主,宿主主~~”

“本系统的声音好不好听呀,如果同意绑定,可以免费提供陪聊服务哦!”

常乐咽下疗伤丹药,闭目疗伤。

“捏麻麻的,不理本系统是吧。”

“咳咳,本系统开个嗓!”

......

一个时辰后,伤势恢复了些许,常乐看着窗外那轮明月,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些幻灭。

有时候一个人穿越真挺无助的。

为什么这么好听的声音唱歌这么难听?

为什么她能连唱一个时辰不带歇的?

为什么一个系统会唱歌?

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先吐槽哪点。

“系统。”

“临走呢,还随手关了灯,So funny......在!宿主你终于肯理我了,是不是被本系统的坚持不懈感动了!”

“不许唱了!”

“你先绑定!”

常乐沉默了。

他承认自己是个相对比较矫情的人,但这不意味着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这个系统是在今天下午时突然蹦出来的。

因为失忆他甚至都说不清楚这系统迟到了多年。

最坑爹的还是这个系统本身,“窝囊废系统”。

妈的狗都不绑定啊!

我常乐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做窝囊废!

怀抱着现代人的骄傲与戒备心,他不愿与这莫名其妙的“窝囊废”系统绑定。

......以上是初遇系统时的想法。

事到如今,他的小命可以说是危在旦夕。

可疑的系统成了唯一的出路,是翻盘的最后希望。

他也做好了接受现实的准备。

只是心底总有一道声音,大喊着让他拒绝这个系统。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空灵女声又开始叨叨。

“让我再考虑一晚。”

“喂喂喂!”

常乐不再理会,倒头便睡。

.........

这一觉,睡到了次日黄昏。

醒来时,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

叶凌天控制得很好,把他打得很惨很痛,但尚在一个炼气修士的承受范围内。

同门相残在炼魂宗是明令禁止的。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宿主早上好捏。”空灵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困意。

“......早上好。”

为什么一个系统会困。

“所以宿主你考虑好了吗?”

“我想先问几个问题。”

“恩。”

“你是什么?我的意思是,是谁创造了你?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空灵女声沉默了。

“怎么,不能回答吗?”

“宿主请耐心等待,本系统正在现编。”

常乐一翻白眼,就知道这破系统不靠谱。

他推开房门出了屋,准备去干饭。

干饭人干饭魂,虽说这修行的身子骨耐造,但也架不住给人狠揍了一顿。

已经快饿出幻觉了,脑子转得是越来越慢。

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常乐不敢在这种迷迷糊糊地状态下做什么重大决定。

谁能肯定这奇葩系统没问题?说不定和西游记里的紫金葫芦一样,答应了就会发生可怕的事。

他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行。

外门伙房离居所很远,在另一座山头。

因为“狂猎”的筛选,新弟子大多只能在外门呆一年,接下来要么入内门,要么死。

所以自己这算留了七年级么,怪不得被打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住。

但不得不说,邪派还是会选址的。

四周视野开阔,能看云海翻腾,能看高山流水,甚至能俯瞰山下大片澄黄的稻海,更远的地方也依稀能看到些许建筑与烟火,似乎有座小镇。

至少不是刻板印象里的邪教门派,建在那种飘着鬼火、堆满骷髅头的阴森山谷里。

夕阳的余晖由金转红,整片天空仿佛都在燃烧。

走着走着,常乐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他把那个东西捡了起来,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摸起来好像是个球状物体,黏糊糊的,有点恶心。

他把这玩意举到了一个夕阳能照到的地方。

在看清这东西的一瞬间,常乐只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

手臂僵硬到松开这东西都做不到。

那是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无眼无鼻无发。

“叶......叶凌天?”

实在是叶凌天太帅了,被剜了双眼、被割去鼻子、被剃光了头发,常乐还是能认得出来。

“宿主,宿主,我编好啦!咳咳,你听我说,我是来自阿尔法星......”短暂卡壳后,得意的女声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啊啊啊啊!人头,是【消音】人头!宿主你快丢了啊!”

常乐颤颤巍巍道:“不是我干的,而且你个系统为什么怕人头......”

“不对!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和别的系统绑定了?否则宿主你个炼气废物怎么打得过他?”

“一定是这样的,捏麻麻的,是哪只小浪蹄子,居然趁本系统不在偷家?快给本系统【消音】滚出来!”

常乐看着叶师兄空洞洞、尚在淌血的眼瞳,一时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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