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柴田仁美的那番说辞,奈落和李清河默契地表示了配合。

毕竟后者也没什么必须去反抗的理由。

这让柴田仁美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她接任了车夫的位置,驾驶着马车便将二人迅速送到内城靠南的一栋装潢精美的大宅中。

刚下车,几名外貌姣好的少女便凑了过来,她们是这栋宅子的侍女,据柴田仁美所说,这些侍女都是代理家主从本家调遣过来的。

柴田仁美目送着两位贵宾进入大宅,将自己的真正任务完成后,站在门口的她吹了个长长的马哨,听到哨声的爱马很快就小跑着朝此处奔来。

在等待期间,又一辆马车停在了大宅门后。

车上载着的是织田信奈,但柴田仁美并不知晓此事,她警惕地握住斧枪,也是在此时,车厢内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怎么又换了个地方了?阿胜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抱歉,公主殿下,我等只是依照命令行事……”车夫一边说着一边讨好地笑,“您问这些问题,我等也不敢谈论呀。”

“清河和阿市都在此处对吧?”

“是的,如果执行命令的人没有办错事的话。”

“好了好了,我下车了。”

言毕,车厢的帘子被不耐烦地掀开。

柴田仁美下意识地有点慌。

她和万千代先前有过一次私下的谈话,在对方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她却因为自己坚持的信条而选择了拒绝,但或许是因为对青梅的话有所认可,她在拒绝的同时又进行了妥协,具体来说就是她选择隐瞒那次谈话发生过的事实。

但她想忽视的东西是不会因为她的无视而消失的。

所以她现在慌得不行。

明明已经表明了立场,她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心慌意乱。

更加遗憾的是,时间不允许她调整自己的情绪。

于是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她与自己的前主公再会了。

织田信奈跳下了车,一眼便看到了柴田仁美,不过她并没有主动开口。

按照礼节,应当是由对方开口问好才对。

柴田仁美低下了脑袋,手握斧枪的她像是初次见到上位者的卫兵那样僵硬地致敬道,

“公主大人,见到您身体安康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嗯。”织田信奈点点头,表情平淡地问道,“阿六,最近过得怎么样?”

“托公主大人的福——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好。”

“目前为止么?我明白了。”织田信奈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心做你该做的事情,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公主大人?”

马蹄声靠近,柴田仁美的爱马停在大门前,这匹通灵的骏马似乎也能感受到二人间那微妙的氛围,此时此刻正颇为不安地踏着蹄子。

“没事,只是一句无足轻重的话而已,但你我的身份摆在这里,让别人看到我俩在这里聊天不太好,有机会咱们再叙吧。”

不打算继续延伸话题,织田信奈随意地摆了摆手,推开大宅的门便走了进去。

“是,公主大人。”

柴田仁美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转身离去。

她是一名应当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姬武将,换而言之,她真的不太擅长,亦可以说不是很喜欢动脑子揣摩别人藏在话语里的心思。

武士是刀,是剑,是工具,而工具,是不需要思想的。

作为武士,她只需要遵从主公的命令就行了。

她坚信着这一点。

大宅内,茶室中。

令所有侍女退去后,坐在蒲团上的织田信奈一边熟练地点茶,一边从李清河的口中得知了在她离去后,李清河和奈落遭遇了的一切。

茶水在各个茶器间流转的声音荡漾在室内。

“奈落大人,您怎么看?”织田信奈谨慎地询问着三人的绝对权威。

“不到万一,我不会主动进行干涉。”奈落拿起茶杯,倒进嘴里后漱了漱口,随后吐了出来,“换句话说,目前的局势还没到你无法解决的程度。”

进入尾张的第一夜,奈落就召唤出了一些低级眷属,让它们履行监控的职能。

好消息是奈落能时刻通过眷属们传递回来的影像情报,再结合信者地图上的各个人员移动轨迹,进而得到一些自己的预判。

但坏消息也有:祂不可能知道在祂到来之前,尾张究竟发生过什么。

眷属能做到的事情终归是有限的。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我就献个丑,说一下自己的看法还有下一步的准备吧。”织田信奈清了清嗓子,而后开口说道,“我认为在前任家督——也就是我的父亲过世的当下,织田家内部的管理体系已经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混乱。”

“这一点我赞同。”李清河在一旁点头附和,“今天来接我们的有两拨人,第一波人声称有代理家督的口头命令,而第二波来的人却完全不把对方的说辞当一回事,他们甚至发生了武力冲突,如果二者都没有说谎,他们在短期内真的接到了同一个指令,那么发布指令的人的脑袋真的需要清醒一下了。”

“哪怕不是接到同一个命令,伪造命令前去接你们的人也有大问题。”织田信奈手握茶杯轻轻地饮下一口,随后将石山通胜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李清河听着听着就皱紧了眉头,锐评道,“失控的下属只能说明上司的无能。除此之外,你的弟弟如果真的让这样一名忠臣作为替罪羊,其他的臣子该怎么想?是我的话,我只会觉得很寒心啊。”

“会寒心的前提是,其他人得知道这是假的才行。”

“那它看起来很假么?”

“尽管听起来很荒诞不经,但在逻辑上其实说得过去,整件事很符合扶桑人的想法。”织田信奈有些苦恼地继续说道,“哪怕一切都是假的,是阿胜和家臣一起演的一场戏,那石山通胜即将献上的那条命还是有价值的。”

“价值?”李清河眉宇间出现了一丝的郁结,但似乎并不喜欢这种形容词。

“对的。”织田信奈冷静地阐述着利弊,“若是背上弑父的罪名,阿胜就绝无可能坐稳家主的位置,这份‘清白’的名义值得让一名家臣的命去换。”

“那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呢?”李清河忽然问,“真的是石山通胜擅自行动,为了你的弟弟跑去毒杀你的父亲……”

“这样的话,它就进一步证实了我最初的判断。”织田信奈语气坚定地说,“如果只有一人失控的话,那还可以说是巧合,单独的例子并不能说明什么,可在关于你们二位的处理上,阿胜的家臣团却又一次地发生了内部冲突,他们虽然都说‘将二位转送到安全舒适的地方’,但如果你们真的被佐渡新五郎带走,想必大概率不会在这座大宅里待着了。

一个组织的执行力是需要各级之间的绝对服从来保证的,而下属伪造命令擅自行动,不管他的理由和目的是什么,那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也就是你说的‘内部混乱’么?”

“是的,放在平时的话,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肃清内部,挤出脓血。”织田信奈眼里放出冷光,“不过对如今的我而言,这种内部混乱的情况反倒是一个好消息。”

“混乱的局势,更容易让你乘虚而入。”李清河的思路也很清晰,“如果这种情况只对一个人有利的话,那确实就只能是你了。”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犹豫。”织田信奈面露难色,“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我才刚回到尾张,织田家内部混乱的现况就立刻暴露出了冰山一角,这未免也太巧了……这会不会是个陷阱?是不是阿胜在背后故意用这些事引导我的判断?”

“你弟弟很聪明么?”李清河问。

“他不是个笨蛋。”织田信奈摇了摇头,“眼下的情报还是太少了,我理论上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不能轻易动手。”

“关进牢房的那个谁可以作为突破口。”李清河提醒。

“石山通胜么?那家伙是个支持我弟弟的死忠派,若是阿胜让他去当替罪羊,他恐怕会义无反顾地去执行吧。”织田信奈叹了口气,“但他确实是个突破点……忠心耿耿和能力不足并不冲突,如果他真的是接下阿胜的命令去做一名演员的话,那我就必须想办法挑出他那戏份里的漏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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