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行人皆匆匆地从未来眼前经过,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寂寞。未来摇了摇头,转过脑袋,将落寞的视线从街上收回。
“队长。”
“怎么了?”
坐在警车后座的里纱抬起视线,她透过后视镜与前排的未来对视,耳旁的接收器正闪烁着莹莹的绿光。很明显,此刻在通讯频道那头的芙嘉洛正在向里纱汇报情况。
“芙嘉洛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未来问道,因为里纱在车内所以只能暂时靠嚼口香糖抑制烟瘾的她又鼓起腮帮子吹了个泡泡,淡粉色的口香糖泡泡鼓起,但很快就静悄悄地破裂了。
“芙嘉洛说一切顺利,目前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里纱松开了通讯键。
“那样最好。”
未来回答道,计划虽然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但是她心里却依然存在着某些未能得到回答的疑问,疑问卡在心中,如鲠在喉。
“藤野宏纪在离婚之前,一直靠政府发放的失业救济金补贴家用,这点在东京的职业安定所可以查到相关的记录。”
堪堪将庞大身躯挤塞在后座上的白冈博之翻阅着调查资料,木棕色的档案袋掉在他的脚边:
“但是在一个月之前,藤野宏纪却没有来领取失业救济金,因为当时的他正在与英理子争夺对女儿夕川可里的抚养权,而在输掉了女儿夕川可里的抚养权后,藤野宏纪便失踪了,是完全的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白冈博之翻过一页:
“所以关于藤野宏纪的信息以及去向,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英理子和可里了,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变成‘魔术师’,真的,完全想不到。”
矶崎东将未响起警笛的警车低调地停在一家便利店的停车场里,他弯曲手指,用食指关节轻轻叩了叩车窗:
“到了,夕川英理子的工作地点,在丈夫失去工作之后,夕川英理子就在这家便利店工作了,而在此之前,她是一名全职太太。”
毕竟只凭失业救济金补贴是绝对没办法支撑起一个家庭的正常开销的。
现在时处放学高峰期,走过斑马线的学生们开始悠哉悠哉地晃荡在便利店前。因为无论是小学生还是中学生,他们都会选择在放学后来便利店的扭蛋机处投入一枚硬币以换取好运,亦或者是来购买新出刊的《周刊少年Jump》。而这对于日本学生来说,实在是十分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白冈博之他们静静地坐在车内,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观察着便利店里的场景,停泊在停车场的车辆虽然算不上很多,但是就现在这个数量来说,也绝对不少。
得益于数量众多的车辆与行人,所以他们的警车并没有吸引太多的注意力。
“看见了吗?在那里,那位便是夕川英理子。”
白冈博之指了指站在收银柜台前的一名女性,她的脸上画着淡妆,虽然看上去还十分的年轻,但她的头顶却很突兀地染上了几丝银白。
“而站在便利店前面的那位女孩,就是夕川可里,小学三年级生,就读于青山小学。”
夕川可里穿着秋季的小学生制服,正安静地坐在便利店门口前的木椅上,她似乎在等待着某人,无处放置的小手正在不安分地交搓着,轻轻的拍打着膝盖。
“我看见了。”
未来低下头,拉开警车副驾驶座的暗箱,将放置在里面的一把手枪拿了出来,接着她以极快的速度将弹夹卸下,然后把实心子弹尽数退出。
“咔嚓!”
再重新填装好了魔力抑制剂注射子弹后,她将迅速地弹夹滑入手枪,然后拉栓上膛。
“我们走。”
未来将处在上膛待击发模式的手枪藏入斗篷内侧,然后拉开警车副驾驶的车门。
“喂喂,安洛斯!等等!你带枪干什么?”
一脸惊恐的矶崎东连忙扯住即将下车的未来,后者则是不理解地回转过脑袋,稍作停顿后,她甩开了矶崎东的手,淡淡地回答道:“放心,我不会开枪,但是以防万一,我总是会把枪带上。”
未来顿了顿,随即说道:
“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人,只要有一点不确定性,就不能放松警惕,即便是妇女和儿童。”
矶崎东垂下了手臂,皱了皱眉头,视线落到后座的里纱与白冈博之身上:
“……走吧。”
坐在后座上的里纱与白冈博之也在无言中推开了车门,他们默许了未来携带手枪的行为。事实上,在他们的手中,也无一例外的都紧握着几枚注射型的魔力抑制剂。
-
“欢迎光临,客人要买点什么呢?”
便利店的自动感应门向两侧打开,店内的冷气让刚从炎热户外中脱身的白冈博之与矶崎东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在确认店内没有其他店员之后,他们径直地走向了收银柜台。
收银柜台前站着的是身着便利店工作制服的夕川英理子,出于职业规范,她对着前来的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好,夕川女士。”
矶崎东也微微欠身回礼道,他从警察制服的内衬夹层中拿出了警官证,在黑色皮夹上半部分的金色日本警徽在室内的灯光照耀下十分晃眼:
“东京警视厅,组织犯罪对策部,矶崎东。而这位是我的同僚,白冈博之,白冈警官。”
夕川英理子十分困惑地看着将警官证收起来的矶崎东,接着她开口问道:
“那,二位警官,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事实上,我们有几件案子需要你协助我们。”
白冈博之上前一步,将已经被拆封的木棕色档案袋与一张相片放置在收银柜台上。他侧过视线,看了看正站在人行道旁吸烟的未来,与站在夕川可里面前缓缓蹲下的里纱。在确认夕川可里的视线没有看向这边后,白冈博之将遮盖在相片上的宽大手掌挪开:
“我们想了解一下您的前夫,藤野宏纪最近的状况。”
“宏纪……藤野他出什么事了?”
夕川英理子脸上的表情迅速地从困惑转变为慌乱,她踮起脚尖,在确定坐在便利店门前的女儿并没有看向自己之后,夕川英理子接着问道:
“藤野他出事了吗?”
很明显,夕川英理子正强压着慌乱的情绪,她正在努力保持着冷静与克制。
“藤野宏纪有严重的自毁倾向,这点您清楚吗?”
“嗯。”
“在藤野宏纪与您离婚之前,他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与药物治疗,这点您清楚吗?
“我清楚。”
“在他失踪之前,又或者说,在最近这段时间内,藤野宏纪有和您联系过吗?”
夕川英理子陷入了沉默,她轻咬着嘴唇,并没有直接回答警方的问题。在稍加犹豫之后,夕川英理子摇了摇头:
“没有。”
谎言,作为经验老道的案件调查刑警,这是轻而易举便能看破的谎言,此刻的夕川英理子正在隐瞒着某些事实。
于是,白冈博之将左手探入口袋中,他的手中紧握着滴答作响的“审判”怀表,表盖上的天使浮雕正在柔软的掌心中不断地摩搓着。
“抱歉,二位警官,在离婚之后,我与藤野已再无联系。”
夕川英理子的话语中带着乞求的语气:
“但,请告诉我藤野他一切平安,好吗?可里不能失去爸爸。”
小孩子的认知很窄,世界也很小,对于她来说,爸爸就是爸爸,妈妈就是妈妈。纵使在大人的世界中,人际关系纵横交错,时刻会发生改变,但是在小孩子的眼中,有些东西却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抱歉。”
矶崎东抢在白冈博之行动之前做出了行动,他按住白冈博之即将现出“审判”怀表的左手,然后从档案中翻出印有警徽和日本政府徽章的文书,并将其递到夕川英理子的手中:
“藤野宏纪涉嫌杀害七名日本公民,他目前已经成为日本警方的重点追捕对象。如果您有任何关于他的信息,请立即向警方报告。”
“不,不可能!”
夕川英理子的嘴唇有些颤抖,似乎是出于自我安慰,亦或者是出于对前夫的信任,她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宏纪他不是危险人物,他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的。”
夕川英理子对着二位警官深深地鞠了一躬,她的嘴唇在颤抖,除此之外,她并没有说太多。
是的,即使是前妻,对于藤野宏纪的品行也十分的信任,夕川英理子不相信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还被生活和工作裹挟着前进的“社畜”丈夫会变成杀人犯。
“夕川女士,十分抱歉。”
矶崎东继续道:
“但这是既定的事实,藤野宏纪现在是危险人物,不管您和女儿对他抱有何种情感,请尽量远离他,一旦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想起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请及时联系警方。我们会保护您的,处了警方必要的调查之外,您与女儿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的打扰,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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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外,陈旧的木椅旁
夕川可里十分认真地坐在木椅上,无法触地的双脚正垂在空中前后摇荡着。她左顾右盼,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努力地搜寻着某人的身影。
搜寻无果,对于一位小学生来说,在大流量的人群中辨认出熟悉的身影是一件难度不小的事情。夕川可里不满地嘟起腮帮子,她从制服的上衣口袋里拿出发圈,然后十分笨拙地将一缕头发捋起,夕川可里尝试了许多遍,都未能顺利地自己将头发绑起。
“扎不起来吗?让我来帮你吧。”
里纱在夕川可里面前半蹲下来,她的视线与女孩平行,里纱温和的语气与高中生的装扮并没有让小女孩产生警戒心,与之相反的,夕川可里十分信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发圈放到里纱的掌心上。
“你叫什么名字呢?”
里纱熟练地用指尖将发圈撑开,挑起夕川可里的头发,然后温柔地将其捋顺。
“夕川可里。”
女孩用稚嫩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回答道,她灵动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站在人行道旁吸烟的未来。而未来当然早就察觉到了来自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但她却对此表现得毫不在乎。
“我叫尾崎里纱。”
里纱将发圈束上女孩的头发,将过短且多余的发梢拢到她的耳边:
“你妈妈呢?”
“在店里,妈妈正在工作。”
女孩指了指身后,视线透过玻璃,可以看到站在收银柜台后的夕川英理子,亦可以看到站在柜台前的白冈博之与矶崎东二人:
“妈妈叫我乖乖在外面等,等她下班后我们一起回家。”
“所以小可里现在是在等妈妈下班吗?”
“不是。”
夕川可里头摇如拨浪鼓。
“那小可里在等谁呢?”
夕川可里微微侧过脸颊,在玻璃的倒影中端详着自己被扎起来的头发,然后她十分开心地从木椅上跳下来,将黄色的遮阳帽收纳进书包:
“在等爸爸。”
“爸爸?”
里纱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于是她愈发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
“嗯,爸爸今天迟到了,也没帮我扎好头发。”
夕川可里抬起手臂,指向那条巷子,那里处在高楼的缝隙间,废弃的建筑材料被折叠着置放到墙角:
“爸爸昨天就站在那里等我,他穿着厚厚的潜水服,爸爸就像会魔术那样,‘砰’的一声出现在那里!”
夕川可里高高地翘起鼻子,绘声绘色地与里纱和未来描述着她与爸爸见面的场景。
未来在手中燃起火焰,烟蒂迅速被燃烧殆尽,灰烬飘落到空中,失去踪影。她转身看向目标地点,将手探入斗篷,用食指紧紧地搂着扳机。
“然后呢?你爸爸有对你说什么吗?”
里纱也站起身来,袭紫色的魔力静悄悄地沿着指尖释放,模糊的剑身轮廓出现在她的手中。
“爸爸说,他现在是一名潜水员,他说,日本之外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海,没有任何一辆电车可以抵达大海的彼岸。”
夕川可里十分骄傲地向所有人介绍着她的爸爸,她继续说道:
“但是我爸爸,他是一名优秀的潜水员。”
夕川可里微笑道:
“爸爸说,他已经抵达了世界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