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阿胜前,织田信奈在脑海里设想过很多种情况。
对方真的在灵堂埋伏刀斧手,她也不会感到意外。
只是,当她下了马车,看到眼前的这栋建筑物时,她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这是……?”
“信奈大人,这是在灵堂外临时搭的屋子,临时家督大人效仿大夏本土的风俗,为了不叨扰逝者的清静,特地在灵堂外的此处守孝。”
“噢,这样啊。”织田信奈冷淡地应付了一句。
她心里只有冷笑,连送走父亲的葬礼都要用大夏的,他还有没有扶桑人的自尊了?
但她也不想去谴责什么,因为她就怕阿胜当着面来一句“姐,其实我早就是大夏人了!”——那一定会让她血压飙升,气晕当场。
这临时搭建的所谓“屋子”其实就是将布料用木头撑起来的一个大棚子,用来代替“门的”则是灰蓝色的布帘。
她刚想径直走进去和临时家督大人会面,可络腮胡忽然闪身到身面前,表情严肃地劝说道,“信奈大人,与临时家督会面前,请卸下武装,这是为了安全起见。”
“哈?”织田信奈怒极反笑,“什么叫安全起见?你怕我突然发难拔出刀来砍我弟弟?我带着刀过来是为了预防什么,你心里还没有一点数么?”
鬼知道进了这个帐篷后会不会有十几名披甲带刀的武士在等着自己。
这个糟老头居然让自己先放下刀剑?
要不要点脸啊?
“信奈大人,请您放下武器。”络腮胡没有让路的意思,此刻甚至开始眼露凶光。
“怎么?想动手么?身为织田家臣的你,想要对我动手?你想造反么!”织田信奈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关于这一点,她一丝一毫都不会退让。
就当二者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之际,帐篷里传来了清冷嘶哑的声音,
“让姐姐进来吧,规矩都是应付外人的,怎么能对付自家人呢?”
“是,信胜大人。”络腮胡老头立刻让路,但他也不为自己方才的失礼而道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织田信奈对阿胜那看似是在帮自己的话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说白了,真不打算对自己使绊子,还不能提前安排好么?
她伸手撩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披麻戴孝全身上下一身白的年轻男子,双方的视线隔空汇聚,织田信奈率先移开——倒不是什么感情因素驱使了她,而是她要观察帐篷内部的陈设,看看是否有地方可以藏下其他人。
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看到与屏风类似的东西。
“姐姐大人,别来无恙啊。”
织田信胜邀请对方在自己身边坐下,他提着茶壶沏了一杯热茶,可织田信奈很不给面子,她开口冷漠地回答道,
“有事就说,父亲去了,我没心思喝茶。”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织田信胜惨然一笑,他看向姐姐,直言不讳地说道,“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是我杀死了父亲?”
“?!”
织田信奈心里一惊。
这种毒杀前任家督的事,就算是可能性,也是不能随便提的!
她冷眼审视着对方,并没有接话茬。
“姐姐,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就是这么想的,我真的很难过。”织田信胜神情悲哀,他摇了摇头,随后冲着帐篷外喊了一声,“把他带进来!”
声音落下的瞬间,两名尾张士兵带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闯进了账内。
“什么人?!”
织田信奈瞬间拔刀,她侧身面朝来客,却恰好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那是一直以来坚定地站在织田信胜那边的几个家老之一。
“姐姐,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啊。”
阿胜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信奈的身边,
“通胜,你自己说吧。”
得到了君主的命令后,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人表情坚毅地说道,
“信奈大人,毒杀前主公信秀大人的不是其他人,正是我石山通胜!我从南蛮商人那里买到了无色无味的毒药,趁着在主城侍奉前主公期间日复一日地投毒,正因如此,信秀大人的身体才一日不如一日,最终暴毙而亡!我石山通胜愿意承担弑杀主公的罪名!作为一名武士而死!”
“理由呢。”织田信胜平淡地问道。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信胜大人登上家督之位!”说到此处时,这个中年男人的眼里涌现出无与伦比的狂热,“信秀大人已经不能引领织田家做大做强了!旧血要被新血代替!这才是世间常态!为了让德才兼备的信胜大人继任家督之位,我什么都愿意做!”
“……”
织田信奈被整无语了,虽说她也不是那种别人说啥就信啥的人,但是这种冠冕堂皇的下克上计划从这种愣头青一般的人的嘴里说出来……真是意外的具备说服力。
“通胜,你不知道么?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哪怕是你毒杀了父亲,家督之位也应由姐姐大人继承才对。”织田信胜说着一些大家都知道的规则,语气里又是责备,又是痛惜。
“信胜大人,我当然也是知道的啊!所以在信秀大人暴死的当晚,我立刻就私下找您谈话,希望您趁着信奈大人不在尾张,以最快的速度继任家督之位……可,可您不愿意啊!您偏偏要等信奈大人回到尾张再说!您还要通知信奈大人回来奔丧!”
回想着那一幕,石山通胜当真是痛心疾首,恨不得挣脱麻绳捶胸顿足,
“那一晚为了让您听劝,我都把自己毒杀信秀大人的事都说出来了,就是希望您能赶时间先斩后奏,若是信胜大人您能继任家督,我就是死也无憾了!可偏偏——唉!信胜大人!您糊涂啊!怎么能让尾张的傻瓜公主——”
“通胜!”
织田信胜忽然大吼一声,不只是石山通胜,就连织田信奈也吓了一跳。
这个年轻的代理家督大口地喘着粗气,此时此刻,他瞪着那双满是红血丝的双眼,嘴唇也止不住地颤抖,他似乎想要怒骂眼前的臣子,但一想到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自己,难听的话怎么样都无法说出口了。
他握紧了拳头,颤抖着身子,良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你毒杀的不仅是织田家的家督……他还是我和姐姐大人的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