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大小姐该起来了,再睡在这里就要着凉了。」
「唔……」
我略微移开了些遮挡着眼皮的手臂,发觉阳光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刺眼,但还是令我慵懒地发出了几声低吟。
片刻后额头上传来了一抹温凉,顿时房间里那股薰衣草的香味又浓郁起来,清脆的声音比之刚才还要更近人耳。
「大小姐,我知道你已经醒了哦。」
那切肤的体温诱惑着我睁开眼睛,即使我的双手已攀上了她的背脊,仍让我觉得离醒来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直到湿润又带有些温软的质感触上了面颊,我才不自觉在笑意中睁开了双眼。
「笨蛋叶澜又使坏心眼。」
「是大小姐先假装赖床的哦。」
她弯下了身子似是想将我放到毯子上,我却依旧紧抓着她黑白相间的衣装,鼻息间仍缱绻着她身上的香味。
「再亲我一口。」
「大小姐还真是任性。」
等到另一半颊被同样的温润所触碰,我这才松开了她的身子。
窗外的云翳显得昏沉,偶有几缕碎光从云隙中透过,使得云层的白边更为显眼。整个房间也因为光照的稀少变得昏暗,叶澜就正站在昏暗之中,侧身经过光照显得明亮,我模糊的视线也因她逐渐变得清晰。
「下午好啊大小姐。」
「都说了澜澜这个称呼可以改掉了。」
「但我还是喜欢这么叫。」
她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着光亮,双手搓了搓我的两颊试图让我更清醒些。
「过了今天我和大小姐在一起的时间可就要大幅减少了,再想多听我这么叫可就听不到了。」
「唔……随你好了。」
我拉着她的衣袖起了身,摸着墙将房间里的灯光打了开。
在明亮的圆顶灯下,我望着狭小的室内,洗浴、厨房同在一边,而吃住日用均在身前这四十平的房间里,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个人从今天开始就要共同生活在这里了,离开熟悉的城市,既有些孤寂又有些温馨。
对于只带了一只行李箱的我们而言,再狭小的室内也显得有些空旷。
「等会吃过了晚饭我要出去添置些东西,大小姐要跟我一起去吗?」
「那是当然的吧,哪有放下澜澜一个人不管的道理。」
「哼哼~」
随着叶澜的身影在厨房里变得忙动,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空气并没同预想中变得清冽,反而隐隐有股污秽的味道弥漫其间。
我将阳台的门紧紧闭合后,视线循着窗外的雨中街景仍有些愣神。
「侵蚀的程度好像又加深了。」
「毕竟离世界毁灭已经不远了。」
即使有旁人听到我们之间的言论也不会觉得多惊世骇俗,尽管当政极力安抚,在这座城市已经是绝大多数人的共识了。
「等会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雨披。」
「放心,在来的时候已经买好了。」
不多时煎炸物的油香飘了过来,很快让我放弃对窗外事物的关注。
「澜澜,今天吃什么?」
「楼下能买到的食材不多,只有煎鸡蛋和培根炒饭。」
「这不是很好嘛。」
煎锅中油水飞溅的声音和雨声一同萦绕在耳畔,仅仅是看着叶澜忙动的侧影便让我生不出去做其它事的心思。
叶澜的寿命和这座城市一样,也已经接近尾声。
除开每天必要的检查,我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看着她的时间和街景一样流逝。
但或许会有奇迹般的事情出现,我时常这样去想,比如第二天一早叶澜突然来告诉我之前的苦痛只是为了让我多关注她而说的假话。我会恼怒地嗔骂她,然后又嬉笑着相拥一吻。
虽然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一旦失去了希望就仿佛未来必然分离,连现存的一切都会变得虚幻。
「大小姐又在想伤心的事了吗?」
「欸?」
叶澜的视线分明没看过来,手上还在将锅中的菜肴装盘,却这样直观将我心中所想说出。
「瞒不了我的呢,大小姐一旦看着我安静下来我就知道在想什么。」
「嘁,你明明都没看过来嘛。」
「我时刻关注着大小姐哦。」
内心的悲寂很快又被幸福填补,就同最开始见到她一样,她总有这样的魔力让我仅是看着她便觉得世界十分美丽。
「我从不曾后悔遇见过澜澜。」
「怎么突然讲这个话。」
她有些诧异地回身看了我一眼。
「就是想说了。」
「哼~遇见大小姐也是我最大的幸运。」
「这样感觉好像我们在攀比一样呢。」
我挠了挠头,在日常的场景突然告白让我觉得有些害羞。
但是这般羞涩若能一直持续,每天再来十句也说得出口。
「好啦,饭好了,快来吃吧。」
叶澜的手艺无论使用何等食材都很合我的胃口,吃了饭过后我帮她洗了碗,然后我们一同上街去购置被褥毛巾等生活用品。
外面雨已经停了,叶澜一边给我指着她白天找工作的地方一边跟我说着白天遇到的趣事,我们踩着积水回来时两个人手上都提满了袋子。
漆黑的夜幕上点缀着几颗明星,虽然那不是真实的,却也让我觉得十分好看。
这天我们草草将买来的东西堆放好,洗漱完后铺上被褥相拥着睡在了一起。
叶澜的身上很暖和,丝毫感觉不出行将消逝的痕迹,待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后,我在她的额头上浅浅一吻也进入了梦乡。
我忘了我晚上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但好像并不是那么伤心,因为我醒来时嘴角还扬着弧度。
让澜澜看到这个可有些丢人了,我搓了搓两颊让自己清醒过来确保不会露出什么滑稽的神情。
这时我才发现被窝中有些空荡。
「澜澜?」
随着回声弥漫,房间中并没有应答。
是去做早饭了吗?
我揉着晕胀的脑袋起了身,脚步还有些虚浮,令我不得不伸出手扶着墙走出卧室。
加湿器的水雾在廊道上蒸腾,我左右却瞧不见地毯上有人走过的痕迹。
「大早上就别玩捉迷藏了啦。」
来到厨房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我寻思她或许在庭院给花草浇水,于是穿过了客厅来到玄关前。
正当我换好了鞋子手触上门把时,突兀的警报声蓦地响起。
【来自贝尔法斯特辖狱的诚挚提醒,囚犯二四六〇一号请勿离开居所方圆五百米,如有意外将招致特遣机动队的责难,请在可允许范围内享受您的每一天】
我有些不解地回味着语音播报中的内容物,直到大门上的半身镜映出了一张灰败陌生的面容。
那是……
我伸手摸上了自己的面颊,纵深的沟壑在指间蔓延,两边同样粗糙的肌肤一时令触感有些麻木。
「啊,我又把记忆弄混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记起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但内心无法弥补的空落促使我流下了眼泪。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了玄关的台阶上,不知为何哭了起来。
泪水随着两颊滚落的态势愈演愈烈,仿佛一条长河将我梦中所遗忘的内容全部裹挟。
直到眼泪哭干了又有些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但是大脑好像完全放空就这样一直坐在台阶上。
突然又一道语音提示将我的神拉回来一部分,我抬头望向了门后那悬浮显示屏上的画面,好像有一个同样年老的女人正站在门口。
【囚犯二四六〇一号,有人向你提出了访问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