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走廊里仿若地狱一般的景象让陈语愣在了原地。
可注意到突然出现的陈语的獠牙怪们已经纷纷吐出嘴里的同类,开始朝他围了过去。
迅速反应过来的陈语握紧手中的漆黑长刀,深吸一口气,稳步向前,砍出了第一刀。
遍身都是獠牙嘴的这些獠牙怪的身体变得异常坚韧,而且动作也更加灵活凶猛。
陈语的刀几乎只能起到击退的作用,他本就相当有限的体力此时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身体上深深的爪痕也变得越来越多。
而那些獠牙怪的攻势则越发疯狂,已经变得畸形的爪子锋利无比,只要擦到陈语就能让他皮开肉绽。
与此同时,从身上的七张不停翕动的獠牙嘴里传过来的巨大饥饿感也逼的陈语几乎快要疯掉。
他一边要拼命抑制住用自己身上的獠牙嘴不去咬那些围堵住他的獠牙怪,一边还要拖着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去应对攻势凶猛的怪群。
而另一边,时间也快到极限了。
情况再次陷入死局,而且似乎已经不可逆转。
连着挥出两刀把死死抓住自己左臂的獠牙怪的手砍断之后,浑身浴血,遍体爪痕的陈语已经彻底难以为继。
可疯狂进攻过来的獠牙怪则步步紧逼,瞬间就有两只爪子再次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已经力竭的陈语已经没有力气再斩断这两只爪子了,咬牙提起刀,朝自己被抓住的左臂挥了过去。
就在这时,只见一柄木剑凭空出现,贴着墙面连斩两剑,瞬间斩断了那两只抓住了陈语左臂的爪子。
看到转机的陈语迅速收刀后退,看准时机朝獠牙怪群的包围圈里最薄弱的一个点冲了过去。
而那凭空出现的木剑则贴着墙面不停挥动,但力道相当微妙,不求能斩断那些獠牙怪的肢体,只是稍微用力,吸引注意力。
在最关键的时候,向来谨慎的付莹竟然放弃了安全撤退赶来救场。
尽管付莹的天降成功吸引了大多数獠牙怪的注意力,可拼命突破包围圈的陈语还是不可避免的到了极限。
但包围圈的出口也已经近在眼前。
被巨大的饥饿感和疲惫折磨的身心都已经在崩溃边缘的陈语在这时爆发出了惊人的毅力。
拼命挥出一刀斩开最后一只挡在面前的獠牙怪的挥过来的爪子后,他硬生生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冲出了包围圈。
带着对付莹的感激,陈语跌跌撞撞的朝走廊尽头的那个诡异的巨大黑色肉瘤走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獠牙怪群已经发现了突围的陈语,开始有部分獠牙怪调头朝他跑了过去。
还在吃力应付大群獠牙怪的付莹察觉到情况不对,一咬牙,从道袍里摸出两张白色符纸。
收剑后撤一步,顺势往旁边的墙面上贴了一张,另一张对折着贴在了木剑的剑尖上,接着往陈语那边甩了过去。
消失了踪影的木剑迅速飞过獠牙怪群,再次出现时已经直直插到了想要逼近陈语的那几只獠牙怪前。
接着就看到已经走到那木剑前的那几只獠牙怪的动作突然一滞,就仿佛撞到了什么屏障上一样。
看着那几只已经开始疯狂拍打结界的獠牙怪,付莹喘息着提剑再次贴墙朝那群獠牙怪砍了过去。
她不知道这结界能在这群獠牙怪的破坏下能撑多久,只能暂时再拖住这些獠牙怪,能多撑一会是一会。
不知为何,看着走廊里那个少年拼命挣扎的样子,原本已经准备跑出大楼的她居然鬼使神差的提剑砍了过去。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清楚,那少年此时已经到了极限,而他要面对的巨大的黑色肉瘤,恐怕只会比这些獠牙怪更加恐怖。
另一边浑身浴血的陈语已经走到了那浑身遍布獠牙嘴的巨大黑色肉瘤的面前,正对着那中央的肉红色孔洞。
孔洞缓缓的一张一合,仿佛巨大的古神眼眸在藐视着面前这渺小的人类。
看着面前巨大的黑色肉瘤,陈语喘息着,提起用来支撑身体的漆黑长刀,蹒跚着砍了出去。
刀锋并不凌厉,但足够坚定,直直朝那诡异的黑色肉瘤斩了过去。
可就如同普通的木剑砍到了皮球上一样,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巨大的黑色肉瘤被砍击到的地方仅仅是向下稍微凹陷了一点,然后就又恢复了原样。
而陈语手中的刀,则被缓缓反弹了回去。
结果已经很清楚了,他已经走到了无法被突破的绝境之中。
他的身心离完全崩溃就只差那最后一线,而面前这诡异的巨大肉瘤就仿佛是在嘲笑他一般,对于他的攻击甚至毫不反抗。
因为他确实连对它造成哪怕一点伤害的力气都没有了。
甚至他都是完全靠着毅力才走到这里,砍出这一刀。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即使三个人都已经堵上了自己的一切。
钟吕梁的赌命断后,一人挡住獠牙怪群。
付莹最后关头的舍身营救,力战群怪。
但世事无常,人定到底没能胜得了天,这次,他们三个只能饮恨死在这里。
机关算尽,终究输天半子。
末世将临,而命运,是没奈何的。
不停喘息着的陈语咬紧牙关,再次抬起刀,拼上剩下的所有力气狠狠的再次砍了下去。
这是最后一刀。
刀还未落,陈语却已经笑了起来。
是解脱的笑。
他不恨,他只是遗憾,万千遗憾。
但是他明白,就命运而言,你说不得公道。
他对不起那丫头,就算到了最后关头他对她居然也只有愧疚。
像他这种人,果然是不值得任何人去爱的啊。
刀已落下,手上是熟悉的钝感,随后是回弹。
陈语叹了口气。
希望那丫头不要哭的太伤心,她还是冷着脸最好看。
再见了,爸妈。
再见了,丫头。
陈语闭上眼。
此时,站在二楼干尸堆上,右手捏着把断剑,左手提着一颗獠牙怪头颅已经变成血人的钟吕梁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往不远处那被木剑卡住的獠牙巨口看了一眼。
可尸堆下獠牙怪们依旧在疯狂的进攻。
钟吕梁只得转过头,扔掉手中的头颅,提剑砍了过去。
付莹则刚斩开一只想要抓住她木剑的獠牙怪的手,就看到顽强站在巨大黑色肉瘤前的少年的背影终于摇晃着倒了下去。
一个失神,手中的木剑就被另一只獠牙怪给抓住了,接着瞬间就从她手中被拽了出去,在几只獠牙怪的手中被折断了。
过刚易折,尽管削铁如泥,却也脆弱易折。
付莹只得抽身后退。
好在那些獠牙怪此时已经看不见她,此时木剑被折成两半扔在了地上,面对着一片空气,一群獠牙怪停下了动作,但很快就又反应过来,朝已经倒地的陈语那边涌了过去。
但它们同样遇到了结界,然后就开始和最开始那几只一样开始疯狂的撞击拍打结界。
看着那群獠牙怪,退到后方的付莹深深的皱起了眉,她知道那结界撑不了多久了。
低头看了看遍布道袍的鲜血,大部分是那些怪物的,还有一些是她自己的。
到底为什么会在最后那个关头跑过去砍出那两剑呢?明明出口就在十几步之外啊。
真是傻啊,居然就为了一个偏执送死的少年的背影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就这样还整天自诩谨慎小心,还下定决心要活到找到自己所求之物的那一天。
想到这,付莹突然笑了。
苦涩的笑。
那个少年又是为了什么才走到这一步的呢?
是大多年纪呢?十八岁?算起来确实应该是她弟弟的年纪。
是为了外面那个短发女孩吗…
爱情,是种奇妙的东西呢。
可惜她恐怕永远也学不会。
可惜,她已经永远没机会去学会。
现在几点几分了呢?
已经过了两点零七分了吧。
啊,也不重要了,她已经出不去了。
终于还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付莹靠到了身后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墙上,闻着空气里弥漫着的腐烂腥臭味道,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
她那么恨那个女人,恨透了,恨死了。
可那个男人,为什么,为什么在最后都能笑的那么纯粹,那么……毫无怨意。
啊,好久,好久,明明已经都忘了……
付莹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某个没有那么多疼痛的夏日午后。
好热的天气,好甜的冰棍。
那个男人最后的笑。
地狱里也会有绿豆冰棍吗?
简直荒唐。
陈语倒在地上,脸贴着地面,浅浅一层血水染红了他的左眼,但他眼前已经一片黑暗,意识在渐渐下沉。
五官的感觉都在逐渐变淡,然后消失。
不停飘远,仿佛他已经不在这个走廊里。
没有了那些獠牙怪,没有那个诡异的黑色肉瘤,没有残肢,没有鲜血。
他回到了老家,旷野里的庄稼地。
碧绿的花生一望无际。
在外务工的男人回来了,带着那顶褪了色的草帽,在地头朝他招手。
女人带着遮阳帽站在男人身旁看着他,笑的无比灿烂。
他曾经无比恨这片庄稼地,可他又比任何人都明白是这片土地供养他长大。
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他曾经觉得它不堪回首,可离开的最后一眼,依旧是这里。
他明白,命运,是没奈何的。
那走廊尽头的诡异黑色肉瘤此时却开始疯狂的翻涌起来。
中央的肉红色孔洞突然产生了巨大的吸力,然后黑色肉瘤整个臃肿的身体都开始不停朝那孔洞卷曲进去。
突然感受到异样,陈语的逐渐飘远的意识似乎也被那吸力拉了回来,眼前的画面也回来了。
模糊中吃力抬起头,看着那正不断内吞的黑色肉瘤,陈语想到了那个被獠牙嘴吞掉又吐出来的人,他突然明白了。
他还是猜错了。
七个维度和现实的接口不是一楼本身,而是走廊尽头的那个黑色肉瘤。
七个维度是里,现实世界是表。
那个黑色肉瘤是表里一体的,它现在要回到现实世界了。
付莹危险了!
陈语刚准备提醒付莹,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被强行拉回的意识也开始慢慢涣散。
而那黑色肉瘤的吸力则越来越大,原本巨大的身体被那中央的孔洞吞得只剩下不到一半。
随着那些獠牙怪一起,陈语也慢慢被拖向那孔洞。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眼,陈语看着面前的漆黑长刀,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刀柄。
随后,那孔洞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