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脚下,望仙镇。

传说中,燕山上居住着许许多多的剑仙,或者说,整个燕山山脉是一个修剑门派的驻扎地。而燕山脚下的望仙镇,一开始也只是一些渴望上山修行不成、心有不甘的人聚集的地方,九百余年的燕云朝光阴岁月中,渐渐从几户人家变成了村镇,有了望仙镇的名号,又历经了几百年岁月,望仙镇已然变成了一座人口上百万的城市。

一个身着红底白边的青年,腰间挂着一把朝堂发放的礼剑,漫步悠然地行走在这个极具历史气息的城市里,如若细心去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附近总是会有一些带着通讯设备、腰间鼓鼓的黑衣人。

名为燕凤的青年早已发现这些黑衣人,心知他们是等会要见的客人派来监视自己的,倒也不恼——许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逢场作戏罢了。

燕凤在城内不慌不忙走了许久,偶尔路过吃食店时还会很有兴趣地去买些零食,看上去就跟那些抱着朝圣心态来望仙镇旅游的游客差不多,时不时地还会有其他游客饶有兴致地凑上来,与他交流一下身上衣袍的考究与腰间礼剑的形制。

作为一个历史的见证者,燕凤对于这些交流者是来者不拒的。因此,数十号黑衣人只好苦哈哈地看着他当了一整天的“游客”。

直到黄昏时分,燕凤才好像突然想起了还有正事没干,给某个等了他一天的客人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一辆低调的防弹车出现在了燕凤面前,燕凤朝着藏在四周的黑衣人笑着拱了拱手,随后上车。

防弹车在城内兜兜转转,燕凤随着司机又进进出出了许多商场酒店,不断变更穿着,又换了七八辆车后,终于在九点左右,走进了一家装潢颇为复古的酒馆中。

司机领着燕凤走到了二楼一间包间门口,与门口的护卫对了对证件,随后敲了敲门。

门内无人发声,只有电子锁的解锁声响起。

许是多年住在山上,对山下的新奇玩意觉得有趣,燕凤勾起嘴角笑了笑,主动开门走了进去,司机则是走到了旁边的房间待命。

走进包间,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张展开的屏风遮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燕凤心里嘀咕这访客的排场真大,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屏风后面。

屏风后是摆着一张古制茶几,茶几上却没有摆放茶具,而是放了一排玉瓷酒瓶,一个老头正透过单向玻璃窗看着大厅内的歌女弹奏箜篌,手中的酒盏微微摇晃,酒香肆无忌惮地在包间中扩散。

燕凤吸了吸鼻子,又扫了眼跪坐在老头身后正打量着自己的女人。这女人很好看,左眼眼角下长着一颗泪痣,这泪痣配上她身上那股厌世的清冷气质简直就是绝配,叫人不敢多瞧——为什么不敢多瞧,燕凤这种老直男是说不清的。

女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燕凤觉着眼前之人很是眼熟,心想莫不是那女人转世,迟疑了些许,也点了点头,然后在老头对面的坐塌上落座,没有主动跟老头打招呼,拿起一只桃花玲珑瓷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瓶子不错,就是这桃花酿味道还是差了点。”

毫无风度地一口饮尽盏中名酒,燕凤砸吧砸吧嘴,很不客气地说道。

坐在对面的老头这才终于将视线从楼下的歌女身上移开,饮了一小口价值白银百两一杯的桃花酿,放下酒盏,浑浊的老眼注视着眼前颇为滚刀肉的燕凤,不悲不喜,淡漠开口道:“先生活了数百年,又何必如此作态?”

老头身后的女人眼孔一缩,心中某种猜想被这句话证实,身体竟有些忍不住地颤抖。

燕凤注意到了女人的状况,心中对于女人身份的猜想被打消了些许。

【如果是那个女人转世的话,这差别也太大了。】

老头看到燕凤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侧头看了眼身后这个从中央调过来的年轻女人,看到女人身体有些颤抖,眉头微皱,颇为不满地轻声训斥道:“注意你的身份,莫要让燕先生看了笑话!”

老头在燕字上咬重了些许。

女人自觉失态,低下头道了声歉,心中却是对这老头很是不满。

【老帮菜,装腔作势。】

燕凤轻笑一声,心想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些倚老卖老的老家伙都是这么不讨人喜欢。【当年那家伙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话还颇有几分道理。】

“这位小姐有没有让我看笑话我不知道,但是你这老家伙搁这跟我摆谱,倒是挺让我看笑话的。”

老头闻言回过头,看到燕凤正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心中怒不可竭,又不太好发作。

作为永夜臣子,老头对燕凤这个前朝欲孽是天然负好感的,奈何这个燕凤身份特殊,老头不敢闹事。毕竟在这文皇帝设立的燕云特区,把这位前朝七皇子得罪死了,谁晓得会发生什么。

“燕先生说笑了。”

老头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燕凤依旧是一脸戏谑,女人则是在心中摇了摇头——【事已至此,还觉得自己能摆谱拿捏对方么?身为一地知州(市长),如此不智,养气功夫还那么烂,以后在此地的考古计划怕是要有些麻烦了。】

“我没有跟你说笑。”燕凤收起戏谑的笑意,脸色严肃了几分,坐直了身体,微微仰头,睥睨道:“当年你们大将军,你们武皇帝,你们文皇帝,这三人见了我也没有像你这样连自报身份都不会。怎么,莫非你觉得几百年过去,就能欺我燕云无人了?”

老头面色一僵,竭力维持住了表情,背后却是流出了些许冷汗。

老头昨日得到了上面的命令,要带着身后的女人来找燕凤,老头并未多么上心,只当这个年轻的考古学教授是对一些民间传说感兴趣,还心想着自己作为望仙镇知州,要好好敲打一下燕凤这个前朝欲孽,顺便在这个中央来的教授面前树树威风。

可惜老头有些搞不清自己的身份,只以为自己能在这燕云担当知州十余年多少有些官威,至少算是个朝廷大员可以以势压人。却不明白这地方的知州对于内阁外阁那些人来说啥也不是,派他来时说是为皇帝监管燕云余孽,实则是将他给边缘化排挤了——永夜皇帝真要监管燕云余孽那也是锦衣卫的活啊。

没有自知之明的老头心想着自己在望仙镇当了十余年的知州,燕凤这前朝余孽再怎么也该知晓自己的名号,压根就没想过还要在燕凤面前自报身份,甚至连邀请燕凤下山的请帖都没准备,只是让部下去说有大人物要见。

多么可笑。

老头脑海中翻江倒海,想要再想些什么说辞来镇住燕凤,可惜开局不利,已然失了气势,在燕凤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威压下,压根没有半点主意。

最后,老头身后的女人终于看不下去,主动出声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今日宴请燕先生,乃是我的意思,还请燕先生不要再为难知州大人。”

燕凤闻言,再度看向女人,已经不再把坐在主位的老头放在心上。

“哦?你是何许人也?”

女人没有回话,双手递上一张名片。

燕凤接过名片,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被名片上的那个名字吓了一跳,先前被自己打消了些许的猜疑想法再度升起,微微俯身向前,再度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盏酒,眼神扫了一下对面二人,犹豫片刻又给女人倒了盏酒推过去。

老头下意识以为是燕凤认怂示好,纠结要不要接,另一双手却已接过了酒盏,不待老头想明白什么,燕凤的声音再度响起。

“夜莺姑娘,你姓夜,跟永夜城那位?”

“确是皇室旁支,不过已经隔了许多代了,跟燕先生想的不一样。”

夜莺不冷不热答道。

燕凤凝眉思索了一下,心想这名字虽然只是同音,但身为皇室子弟能用这名字怕是事情也没那么简单,而且——【我想的可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但是,她是不是知道我想什么故意在吓唬我?】

燕凤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老头见燕凤神色逐渐慎重起来,心中颇为痛快,心想燕云余孽就是上不得台面,不过一个姓夜的女人就把他给吓唬住了,却没有往武皇帝的名字上去想。

虽然以老头的认知,就算把夜莺跟武皇帝联想到一起,也不会明白什么。

直到夜莺慢悠悠地将酒盏中的桃花酿喝完,燕凤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见夜莺正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燕凤把目光扫向老头,夜莺会意,对老头说道:“知州大人,今日时候不早了,您身体年迈,要不先请回吧?”

沉默一愣,沉默这么久,即便不知道事情内幕,老头也察觉出了一些东西,今天这个局自己大概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

老头怒视一眼燕凤,气势汹汹地走了。

“所以,你一个姓夜的考古教授,来找我这个古人做什么?”

来找我这个古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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