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法娜语气淡淡，她的表情不变，“有什么需要的再叫我，不过还是希望几位能够尽快。”
她手一扬，魔导通讯器被她丢给了杰特里。
“那么，我先去一趟魔王宫，先告辞了。”
人妻精灵在踏入魔王城之后就变得严肃又认真，连脸上表情都没有半分变动。
此时也是一脸严肃，她说完便转身，静静地看着杰特里。
杰特里点头，“当然，您去忙您的就好。”
杰特里对于魔王的小心谨慎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乎已经消失殆尽，比起上一次的紧张，这一次的所谓讨伐似乎从头到尾都不太对劲。
或者说讨伐魔王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不对劲。
芙法娜略微点头，似乎轻轻瞥了维亚一眼，但她的双眼总是眯着，杰特里并不确定。
芙法娜的离开让小队又暂时沉默了下来。
杰特里深吸了口气，脸色轻松地说道，“好啦，大家都找地方休息吧，等休息好了，杀完魔王我们就可以回家啦。”
说的好像魔王的死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维多利亚的表情有点奇怪。
“理查德……现在说这种话是不是不太吉利啊……”她不知道作何表情，尽管她清楚杰特里说这话的目的大概只是为了让从刚才就莫名沉重的氛围稍微放松一下。
“啊对对，不好意思，哈哈。”杰特里笑了笑。
空气好像真的变得轻松了些许。
半精灵敏锐地察觉到了杰特里的异样。
她不觉得杰特里是这种到了魔王城还大大咧咧的人，但芙法娜和他究竟说了什么半精灵不得而知，现在也只是惯性地相信杰特里而已。
杰特里一脸轻松地搭上薇雅的肩膀，“走吧，找个地方睡觉去。”
薇雅只是略略点头，顺着杰特里的动作上楼。
虽然这个动作在德兰公主和半精灵看来多少是有点让醋坛子打翻，但碍于杰特里并不清楚薇雅的真实性别，她们只是憋着气没作声。
芙法娜没有再回来，而杰特里也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所以他没有联系芙法娜。
杰特里和薇雅还是同住一个房间，维多利亚和莉莉丝在另一个房间。
晚饭是杰特里久违地亲自动手做的。
而已经吃饱喝足的杰特里现在两眼放空地靠在床头，看着眼前上方的空气沉思着。
他双手交叠放在脑袋后面，如果不看表情只看动作的话，大概确实挺放松的。
“维亚，有信心吗？”杰特里问道。
维亚从昨天开始似乎就有些不对劲了，杰特里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但他还是试探着问道。
坐在椅子上沉默地保养着长剑的薇雅缓缓抬眸，视线从长长的剑身移动到杰特里身上。
“信心……”她像是喃喃自语，“有的吧……”
薇雅恍惚着，不确定地说道。
她望着杰特里的双眸里面尽是动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已经濒临崩溃破碎的边缘。
薇雅并不害怕魔王。
她不害怕魔王将她杀死。
她不害怕没有办法回去。
魔王很强，强到她甚至举剑的勇气都不剩多少，但到底还是有。
“那只猫，当初没听你说过。”薇雅忽然又道。
“啊，那只猫啊……”杰特里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因为第二天就讨伐魔王了嘛，就没跟你们说。”
“怎么认识的？”薇雅轻声问道，说着她的头颅又轻轻地低了下去，视线重新放回房间上，继续擦拭剑身。
“唔……当初在魔王城外不是留了一会嘛，我记得是哪一天……记不太清楚了，当时是守夜的时候吧……”
杰特里回忆的声音在房间里散开，轻轻撞到墙壁上。
与此同时，在魔王城内最壮观华丽的建筑内，关于这个的谈话也在同步发生。
魔族的君王傲慢地坐在王座之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拄手撑着脸，有几分漫不经心。
“你是什么时候接触的理查德？”阶下的芙法娜双眸完全睁开，有几分质问。
“理查德？”魔王的声音高贵又冷漠，“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按照人类的习惯，称呼名字是亲近的人才会如此……看来你的死亡并没有给你带来一些教训。”
“我和他的事情与你无关，”芙法娜脸色严肃，“你从他那里拿走了什么，你又希望他做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能从一个孱弱的人类魔法师身上拿走什么？”王座上的魔王轻轻掀起唇角，脸上浮现淡淡嘲弄。
“你不要告诉我，我今天下午看见那只猫不是你。”芙法娜有些着急了，她的声音逐渐急促了起来。
“当然是我，但那又如何？”撒旦并不在意芙法娜的质问，“一个有趣的人类……而已。”
“你的行事什么时候是依靠有趣进行的？！”芙法娜的绿眸里带上了恼火，“无论你的打算是什么，他都不能死！”
“他为什么会死？”撒旦露出了几分莫名其妙，“我说了我要杀了他吗？”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孱弱的人类，是怎么先将你杀死，再将切茜尔杀死的，”撒旦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复活你们，要浪费我很多魔力。”
“我很好奇，仅此而已。”
撒旦给了芙法娜一个解释。
但芙法娜拒绝接受。
“你要告诉我，你蹲在他头上，接受他的抚摸，也是好奇？”芙法娜的话逐渐带上了个人情感，“你是宠物猫么？”
“语气很尖锐，看来他对你确实很重要，”撒旦并不在意芙法娜的冒犯，“但让我欣慰的是，你并没有做些什么。”
“不过，下一次还是不要带上个人情感为好——放心，我不会杀他。”
“至于我拿走了什么……硬要说的话，我拿走了他的时间。”高贵的优雅的话语缓缓从那张鲜艳的唇中吐出。
“时间？”芙法娜不明所以。
“是啊，他花了很长时间呢。”撒旦勾了勾嘴角。
——几个月前的魔王城外。
一支人类的所谓勇者小队藏身于某处洞穴中。
他们先杀死了堕落精灵大公，而后又杀死了许多高级魔族，最后连只在魔王之下的魅魔大公也死在了他们手里。
魔王城的主人很好奇，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跨越了实力的鸿沟。
但那支小队迟迟不来，似乎只是在城外观望，等待着时机。
然而他们的躲藏已经完全暴露在了魔王的视野下，200级的魔族君王到底强到什么程度无人知晓。
魔王城的主人并不缺乏耐心，但在魔王城内并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
于是某一天，一只黑猫从魔王城内跃出。
猫很清楚他们的藏身地点，她灵巧地在魔王城中穿行，很快来到了城外那支人类小队的躲藏地附近。
似乎有一名人类和半精灵在警戒。
黑猫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小小的肉垫踩在长长的草上。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明显。
很快就引起了那名人类的注意。
那名人类似乎很紧张，以至于她才靠近就差点招致攻击。
然而她完全从树林中走出来，那人类又突然止住了攻击。
她静静地看着那名人类的‘魔法师’。
那名人类也在看着她。
她看着那名人类的表情似乎有些复杂。
“快走快走。”人类朝她做驱赶的手势。
说完又重新藏身于黑夜中。
尽管他的伪装魔法在猫看来非常拙劣，但已经足够骗过一百二十级的魔族了。
猫没有听从人类的话，反而是懒洋洋地在原地趴了下来。
猫爪子枕着脑袋，看着那名人类藏身的地方。
人类似乎比它要有耐心，许久都没有再出来。
猫的兴趣渐渐淡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尾巴高高翘起，准备离开。
“喵、喵嗷？”一声拙劣的模仿让她停下了脚步。
那名人类不知道为何突然又从伪装中出现，趴在地上模仿着猫的动作。
这让猫又有了兴趣，她优雅地再度趴下，欣赏着这个人类的丑态。
似乎这个行为让那个人类备受鼓舞，他手上浮现魔法阵。
猫并不在意人类的魔法阵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甚至不在意他是否用来攻击自己的。
猫只是静静地看着。
很快一根长长的鱼竿一样的东西就出现在了他手上。
一根羽毛在猫的眼前晃来晃去。
猫还是只是静静地看着。
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
那名人类尝试着往猫这里靠近，但猫和他的距离始终保持着一段。
那名人类动作狼狈，但猫总是优雅高贵的。
人类的踉跄和猫的款款猫步好像一出滑稽的荒诞剧。
人类并不气馁，只是又蹲了下来。
“你不喜欢这个吗？那喜欢什么呢？”人类的声音温柔又痴迷。
换句话说就是，有点夹。
猫喜欢人类的丢人样子。
猫还是淡淡地交叠着猫爪子趴着看着他。
但人类持之以恒，不断地变着法子讨猫的开心。
猫打了个哈欠，她又觉得有些无趣了。
于是人类掏出了食物。
在无声的加热魔法之后，食物渐渐散发出了香味。
人类控制着食物缓缓飞向猫，猫还是不咸不淡地看着，没有张口的想法。
“很好吃的，尝尝嘛。”人类傻乎乎的声音哄着猫。
猫看着人类期盼的样子，看也没看食物，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这个也不喜欢啊……”人类的声音似乎有些苦恼。
“小家伙，你为什么在这里呢？”人类似乎放弃了逗猫开心，他转而和猫说起了话。
猫心里浮现了一抹嘲弄。
怎么会有人和猫说话呢。
奇怪的人类。
人类却没有停下，他似乎憋了很多话，絮絮叨叨地跟猫说着。
“这里可是魔界，你一只小猫是怎么活下来的呢？”人类似乎有些好奇。
但猫只是嘲弄又傲慢地笑笑。
“你真漂亮，但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你想做什么呢？”人类似乎不能理解猫的行为。
但猫还是傲慢地淡淡看着他。
金色的竖瞳微微散着微光。
猫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人类絮絮叨叨地说话。
人类似乎觉得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猫，毕竟魔界也不缺乏这种小生灵。
于是他对着猫说话。
为什么要对着猫说话，孱弱的小小人类，你没有说话的对象吗？
那名人类似乎就是所谓的人类勇者之一，按照他的说法，他本来不会来这里。
似乎他的人生目标只是在短暂的百年时间里混口温饱再享受生活。
那么为什么你来了这里呢？
似乎是猫逐渐的认真倾听让人类更加有了谈性，人类说的话逐渐开始变多。
猫知道了人类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猫也知道了人类的烦恼。
但猫不说话，猫只是听着。
孱弱的小小人类，似乎苦恼于队伍中的人际关系，或者说是厌烦。
猫还是只是听着。
人类在悄悄地靠近，但猫不在意。
猫只是趴在那里，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猫看见逐渐近在咫尺的人类似乎咽了口口水。
人类伸出了手。
猫顺着他的手往上爬到他的肩膀上。
踩在了他的头上。
人类似乎对于这种践踏尊严的行为并不在意，甚至有些欣喜。
人类真奇怪。
猫窝在人类的头顶，懒洋洋地想着。
“你喜欢我吗？”人类惊喜地问道。
猫没有回答，猫只是趴着。
“你真好，我也喜欢你。”
人类小心又温柔地轻轻摸了摸猫。
猫躲开了，跳下了人类的头顶。
在最后一声‘喵嗷’中消失在了森林里。
猫第二天晚上依然来了。
猫看着小小的孱弱人类一脸欣喜，猫的金色竖瞳里有几分冷笑。
这一次，猫没有拒绝人类的喂食。
人类对于她的喜欢似乎溢于言表，猫只是几个动作就能让人类猜测半天然后兴冲冲地照做。
人类对猫说，他很害怕死亡，所以对于所有的魔族都是或者杀死或者躲开。
猫淡淡地抬眼看他。
猫突然有些好奇。
于是就在人类说了自己害怕魔族的事情之后，猫生出了一支角。
一支在头顶的角。
猫看见人类的表情变得凝固。
但猫不在意，猫还是淡淡地看着。
你会怎么做呢，小小的孱弱人类。
人类忽然低声自语道，“只是一只猫而已，没有关系的吧……”
“一只猫能做什么呢？就算……就算是魔族，你也没有伤害我……放走的话，应该也没有关系的吧……但是如果这只猫和魔王有关系呢……会不会……”
“能和魔王有关系吗？”他眼神挣扎，看着猫。
猫也看着他。
“和魔王有关系的话，为什么到今天还没有出问题……应该……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杀了这么多魔族……偶尔放走一只无害的小猫，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再怎么说，我也没有必要杀了你，对吧？你对我没有威胁……”
猫看着人类自己说服了自己。
猫还是嘲弄地看着他。
可悲的人类，轻易就违反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只有一次生命的脆弱的人类却这么不小心。
“你、你走吧……”人类将猫缓缓放下，语气和脸色同样复杂。
猫回头看了人类一眼。
优雅地离去。
她很清楚身后的人类虽然说了放她走，但魔力不断在聚集。
猫走得很慢，她想知道——
人类，你是怎么选择的呢？
但直到猫走到人类看不见的地方，魔法也没有攻击她。
猫甩了甩尾巴。
跳起来变回了魔王城的主人。
她的表情有点玩味。
“没有威胁所以没有关系么……”她掀起嘴角，金色的双眸缓缓发亮，周围的事物逐渐停滞。
她找到了孱弱的人类的另一名队友。
也是小队的队长。
在所谓的交易之后，魔王回到了魔王城。
等待着勇者将她‘杀死’。
而魔王并没有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芙法娜，她只是大致地讲了些许。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和精力讨好我，我为什么不给他一点回应呢？起码他对待我比以前那些所谓的信徒——”
“撒旦！”芙法娜喝止了魔王的话，“你疯了！？”
“哼，”撒旦冷笑一声，“已经死了的东西你在忌惮什么。”
芙法娜脸色变了又变，“他对我很特殊，你明白吗？”
“当然。”撒旦淡淡道。
我觉得你不明白。
人妻精灵有些警惕，她之前还说害怕撒旦这个老（）女把理查德抢走，那时还只是玩笑话。
现在看来……
芙法娜银牙微微咬紧。
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魔王宫的交谈结束了，在魔王城内的一个房子里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所以她……那天晚上是被你放走的？”薇雅的语气有些复杂。
她现在终于知道了撒旦曾说的杰特里支付的‘代价’是什么了。
“嗯？那天晚上你也见过它？”杰特里不明所以，但敏锐地捕捉到了薇雅言语中的意思。
“没、没有……”薇雅的眼神有些躲闪。
空气又沉默了。
“查德……”薇雅看着杰特里平静的眼神，她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我不确定……我没有见过那只猫，但我见到了撒旦。”
“就在讨伐她的前一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