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是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的李桂花薛宁失踪了,开始因为李桂花去医院看眼睛大家都知道,也不在意,可过了好几个月都没回来这就让人议论纷纷了,有人说是薛宁出息了,带着奶奶搬离了厂汉,还有人说是被薛建明接走了,不管是哪一种,同一个村子里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踪影,多多少少都让人感觉有些不正常。
第二个是一向不务正业的几个娃娃突然就学好了,都不再瞎混,一个接一个都找了正经工作,人们纷纷感叹这几个娃娃终于长大了,有的人甚至夸一声“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大刚胖子四蛋心情却无比糟糕,当时几个人都吓坏了,忐忑的躲在家里等待第二天警察上门抓人,可一连几天都没事,不但警察没来,甚至关于薛宁的消息都没有,打死人固然是闯下了大祸,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更可怕,几人内心仿佛压着巨石,连喘气都变得困难。
曹少东甚至去公安局打探了一下,最近有没有死人的刑事案件发生,结果是没有。曹少东公布了这个消息后,几个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薛宁没死自然要告他们,如果死了,尸体呢?难道被野狗吃了?想想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几个人又是后悔又是害怕,每天压力巨大噩梦连连。
而且那日薛宁戳破众人的秘密后,彼此之间就有了隔阂,都有意疏远彼此,这个混迹厂汉若干年的小混混团伙就此彻底解散,直到过了好几个月都平安无事,几个人才略微安心,纷纷找了正经工作,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苦思冥想薛宁去了哪里?
最后不约而同得出一个结论,薛宁应该是没有死,当时大耳朵着急慌忙的没查清楚,薛宁应该是躲在某个角落伺机报复他们,这让他们又加了一份担心。
他们猜对了一半,但并不是全部,事实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那日薛宁确实没有死,但也只剩下了半口气,呼吸有一搭没一搭的,因此大耳朵急切间才以为他死了。
虽然没有死,但薛宁的意识已经很是模糊,因为流血过多浑身都冷的颤抖,而且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疼,疼痛像一个怪兽一样不停追赶着他要把他吞没,他想找一个温暖的港湾躲藏,却怎么都找不到,他这短短的十七年间充斥着肮脏、堕落、打架、偷盗、痛苦、穷困等等,都是一些极其负面的片段,美好时光实在是少的可怜。
最后,薛宁的记忆又回到了七岁那年,他依稀记得他躺在妈妈的怀抱中撒娇,只为了妈妈能轻抚他的头,和他说几句温暖的话,那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阳光,他想笑一笑,但嘴角被打破,扯动之下痛入骨髓。
就这样吧,自己死了也许就能见到妈妈了,薛宁的思想陷入混沌中。
突然薛宁好像听到有人在哭,薛宁脑海中突然出现奶奶的面貌,奶奶正闭着眼睛呼唤他的名字,一声一声是那样真切又是那样凄厉。
不行,我不能死,我还要照顾奶奶!
薛宁猛然睁开眼睛,感官瞬间都回来,全身的疼痛和雨水打在脸上的冰冷同时刺激着他的神经。薛宁试着动了一下左手,那是受伤相对轻一点的地方,只挪动了分毫就让他疼的险些晕过去。
薛宁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不停的流出,仿佛生命力也在流逝,薛宁知道如果自己在意识丧失之前不能获救,再过上几个小时必然会成为一具尸体!
自己不能死,除了要照顾奶奶,他不甘心!
他今年才十七岁,还有大好年华没有享用,还没有体会过什么是幸福,他不甘心就这样冤枉窝囊悲惨的死去。
深吸了几口气,薛宁终于艰难的翻了个身,开始沿着路基往上爬,短短的七八米路基,薛宁不知自己爬了有多久,几乎是一厘米一厘米的挪了上去,当上半身都爬到路面上以后,薛宁几乎榨干了全部力气,困意就像潮水一样不停冲击着他的神经,薛宁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如果睡过去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望着茫茫的黑夜,薛宁试着喊了一嗓子,声音却低得可怜,像一只野猫在哀嚎。
无法呼唤,只能等人发现他了。
薛宁知道在这里等人或等车希望渺茫,这条路不是正路,进出基本上是去云峰水泥厂的,可这半夜三更又风雨交加谁会来?
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薛宁就这样趴在路边苦苦等着,时间过的痛苦又漫长。
当薛宁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一辆车开了过来,那两只白色的车灯照射在风雨上有种特别迷幻的色彩。当车行驶到眼前时,薛宁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双手猛然一撑身体腾空而起直接趴在了车前盖上。
“嘭”的一声,虽然车速不快,可薛宁依然被撞出去五米多,摔在了路面上。
车子骤停,一个人急切的从驾驶座下来查看,薛宁意识依然还清醒着,当对方走近后在车灯的照射下发现这人竟然是贺云峰。
贺云峰看着摔在路面上的血人直接就呆了,心中“咯噔”一声大叫不好。
最近一段时间他老婆可能是更年期提前了,总是莫名其妙的找茬,莫须有的诬赖他和公司里一个员工有染,儿子似乎也和女朋友出了问题,每天阴着个脸,他就不想回家呆着。
今晚陪一个市委领导吃完饭又打了半宿麻将,虽然离家很近却绕了十几里路回了厂汉,准备在办公室眯一会儿,却不想眼看就要进厂了,反而出了车祸,竟然撞了一个人!
贺云峰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撞了人虽然吃惊但也不怎么慌张,急忙上前查看,是该报警还是打120电话,视情况而定。
“你……你是贺云峰?”看到贺云峰,薛宁惊讶之余反而忘了求救,问出了一句明知故问的话。
贺云峰猜到半夜三更还在这里活动的人应该是厂汉的村民,果然对方认识自己。
“你是谁?怎么样?要不要紧,你……”贺云峰一连声问着,当看到薛宁浑身是血,不由大吃一惊,暗忖撞得这么严重吗?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我……我是薛宁……”薛宁嘶哑着道。
薛宁?贺云峰念着这个名字,与厂汉的人物对号,忽然想到那个传言,再看看眼前这个浑身冒血的人,神情就呆了。
看贺云峰神情有些呆滞,薛宁心情也一下激荡起来,有一个疑问在他脑海中游荡了数年,此刻薛宁也没有了顾虑,直接问了出来:“村里都说我是你儿子,究竟是不是?”
贺云峰脑子一下就乱了,厂汉村这个最著名的传言他很早就知道,但他并不信,因为这个传言是薛建明放出来的,哪有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薛建明这样做无非是要打击薛宁他妈林小媛,或者想和他要笔钱。
但现在薛宁问出来,他却只能据实回答:“我不知道。”
这算是什么回答?
薛宁心气一松就坚持不住了,在他意识即将陷入昏迷之际,对贺云峰道:“不管我是不是你儿子,求你救救我!”
说完,薛宁就晕了过去。
贺云峰当机立断,迅速将薛宁抱进自己的宝马车,掉头急速向医学院附属医院赶去,路上还给自己的高中同学姜毅松打了一个电话,姜毅松现在是附院整形外科的主任,虽然不是主要科室,但有熟人好说话,薛宁这状态看一眼就知道伤的不轻,很可能需要动手术。
半个小时后,贺云峰就将薛宁带到了附院急诊室,值班的大夫护士见薛宁浑身是血也吓了一跳,听贺云峰叙述是被他车撞的,都对他露出鄙视的神情,有个护士甚至训斥起贺云峰来,幸好姜毅松及时赶到给贺云峰解了围,几十年老同学,虽然半夜被叫来,但姜毅松也不恼,贺云峰和他关系很不错。
姜毅松让贺云峰先去他办公室等着,其它拍片输血什么的他来处理。贺云峰挂了号交了一万块钱押金就回到了姜毅松办公室,一万块钱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心里一直想着薛宁那句话:“我是不是你儿子?”
姜毅松早看出贺云峰神不守舍的,只当他是撞了人心情糟糕,安排好各项工作又替贺云峰雇了几个护工帮忙,反正贺云峰是大款不在乎钱。
当姜毅松回到办公室见贺云峰沈默不语,叹了口气道:“初步看伤的很重,全身多处骨折,这件事不太好处理,你准备报警还是先联系对方家人?”
贺云峰听薛宁伤势严重,一下就站了起来,急切的问道:“会不会死?”
“很危险,有可能……”话未说完见贺云峰身体都在颤抖,姜毅松急忙转了一弯儿安慰道:“虽然危险但还有救,我让骨科赵主任亲自主刀动手术,不过得先等化验单和CT报告出来,要是内脏破裂就麻烦了。”
贺云峰想了想,最终还是艰难的说:“老姜,这个人可能是我儿子!”
姜毅松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失声惊呼道:“什么?你说那是启帆?我刚才……咦,好像不是吧?”
贺云峰舔了舔嘴唇道:“他不是启帆,他叫薛宁,我和他妈妈……曾经发生过关系,所以我怀疑他是我儿子。”
姜毅松一下呆了,贺云峰在他们这届同学中可是成功人士,市里著名的企业家,但为人从来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同学帮忙的请求也是来者不拒,想不到竟然还有私生子,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他……真是你儿子?”姜毅松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我也不确定,你能帮我化验一下吗,是不是有个亲子鉴定什么的?”
姜毅松点点头道:“亲子鉴定院里就能做,不过需要几天时间,倒是可以先化验一下血型,如果不符合的话,立刻就能排除关系。”
姜毅松立刻安排护士来给贺云峰化验血,与薛宁的比对,不到十分钟结果就出来了,两个人都是AB型,贺云峰一下就激动起来,姜毅松急忙道:“只是从血型不能排除而已,AB血型的人多了去了,现在说你们是父子还为时过早,只能说有可能。”
但“有可能”这三个字也让贺云峰心情激荡不已,如果薛宁真是他的儿子,那……那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惊喜!
就这时,姜毅松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姜毅松一看是影像科打来的,显然是向他通报CT结果,他等不上出片,交代拍完直接给他说结果,接起来却听对方结结巴巴的说:“姜主任,你快过来看看,你送来这个人,他……他很奇怪!”
奇怪?附院这么大医院什么病人没见过,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稳重,但人是他送去的自然他要去处理,抬头见贺云峰依然念叨着“有可能,有可能。”就说:“老贺你不要激动,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