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商会后院的马厮，哈特一眼就看见了套着毛毯靠在门口的小家伙正看着街巷里不知道什么方向。
哈特缓缓走了过去，蹲下也朝那个方向看去。
雪白色屋顶和地面，漆黑的墙面，风雪里亮着灰暗光芒的路边小灯。
但更亮眼的是在这些东西后隐隐显现出来的，反射阳光的巨大蓝色湖面。
“没见过这么大的湖吗？”
“嗯……”
等到艾薇儿小声地回答，哈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题好像有些不合时宜。在遇见自己之前的艾薇儿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毫无疑问这是哈特无法想象的，但是遇见自己时那毫无生气的眼神和伤痕累累的身体都在无声且尖锐地刺伤着自己本来已经毫不波澜的心。
要成为一个合格且狡猾的商人，哈特深刻地理解无用的同情和热心在旅行的途中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是，很明显，自己不能胜任成功的商人这种身份。更别说，身边这位小家伙也不是想象中那样愿意随着漩涡溺死在混乱水流中的流亡者。
想到这点，哈特不由在心里发笑，如果没有这个小家伙偷偷藏在暗处的突然袭击，自己怕是要各种真正意义上的大出血一回了。
“居尔湖，虽然是内陆湖，但是庞大的水流几乎贯穿了帝国的整个北边疆域，被称为盘旋在北方的巨蛇，至今没有人知道它的源头在哪里，也算是一桩趣事了。”
“居尔？哈特先生，这个名字是不是也有什么渊源。”
“这个就不知道了。来，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吧，晚上我们去看看这里独有的夜市吧！”
没错，夜市。在夜晚的时候，这座城市才真正算活过来一样。
这也是哈特不远千里赶来的原因之一。更不用说，大把大把的人都愿意离开温暖的地方在这不熟悉的冷风里载歌载舞。
这一路上也能看见各处都用身穿黑色制服，头戴制式头帽的家伙门在挨个检查每个路灯。同时也在清理着路面上飘落的雪花。还有些许小孩们围在一起，探头探脑地在不远处观望打闹。
艾薇儿依旧把眼睛探出盖在头顶的毛毯，好奇地看着这些人不慌不忙的工作。
“艾薇儿，考你一个问题。”
闻言，艾薇儿把视线转回。
“帝国的北方是由那个大公管理的？”
艾薇儿眯起自己的眼睛，开始回忆起旅途中的点滴。
“好像是，北方，北方的史丹迪大公？而且驻扎在北方边境的是条顿公爵？”
哈特轻柔地捏了捏艾薇儿粗糙但是温暖的小手。笑着说到，“没错，你说得很对。北方的管理者是人称“磐石”的史丹迪大公。而负责对付虎视眈眈的邻国的是人称“狐狸”的条顿公爵。”
“磐石？是什么意思？”
“呵呵，简单来说，就是一块石头喽，不管你做什么他都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他身下的东西你半点都碰不到。”
哈特回想起自己听说过的一些趣事，便不由得和自己的小小旅伴分享起来。
“而这狐狸，自然是形容我们这位时而莽撞，时而胆小，但是几乎没有打过败仗的条顿公爵了。相传，这位公爵刚开始不过是一个增兵入伍的民兵。”
“民兵？”
“嗯，就是20多年前发生的盗匪事件，在官方的记录里，这是一场由流民聚集起来的强盗对北方边境村庄的袭击。正好是帝国和邻国的友好访问期间，邻国的大使被这群“强盗”给意外挟持了。来自边境村庄的小年轻，应召加入大公组建的自卫反击团，然后在高斯山脉的深处，上演了一场单枪匹马冲入敌营，然后在双方的共同追捕下，消失在风雪里，再也找不到痕迹。”
“被双方追捕？”
“呵呵，不愧是艾薇儿，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呢。这就是这场事件可疑的地方，根据当时的记录可以很明确的知道，抓捕这位年轻的公爵的有来着两分的势力，一方是北方大公的逮捕令，因为他违反了军令，另一方是邻国的调查令，上面写的很清楚，这位公爵涉嫌杀害重要的大使，结果在双方的斡旋之下，这位年轻的公爵依旧被处以死刑，只是年轻的民兵确实死在了风雪里，但是新任的自卫团团长也成功地剿灭了那群强盗。”
“……这是？假死？”
“谁知道呢，那位民兵确实是在身受重伤死亡后被发现于雪地里，这是有官方记录的。但是那位神勇的自卫团团长又是从那儿冒出来的也没人知道。所以说，是一个传说。而且，很有趣的是，这位公爵的夫人正是大公的独生女，而且夫妻感情极好，只是这些年，在邻国公主公开表示对公爵的倾慕后，这两位的关系就变得很有趣，即使是在帝都，你都可以随手在路边找到刊登了公爵夫人不知是第几次离家出走的消息。”
“不少人还在酒馆里私下打赌，第几次夫人离家出走时，这位公爵才会提交离婚申请。”
“……”
“哦，看，那边，广场中央的舞台就是今晚可能用来欢庆的地方。”
哈特注意到艾薇儿有些迷漫的神情，发觉自己有些过度兴奋了。于是连忙转移话题。
面前的广场上虽然没多少人，但是黑色衣服的家伙依旧在忙绿着，整个场地上看不到任何被雪白覆盖的地方，四条城镇的大道上也摆上了这里的节日装饰，由鱼钩模样的铛簧组成的金黄色铃铛，雪花形状的彩条也是五颜六色的。还有各种连哈特都叫不上名字的民俗装饰。这让他不由得也眼前一亮，上次他来的时候，可正好是北方祭结束的后几天。
这也让艾薇儿的眼睛睁大了好几分，摇头晃脑地看个不停。
哈特牵着艾薇儿的小手手漫步在广场边上的商铺里，还没有到北方祭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有些喧闹。
各色的口音，夹杂着商户间互相扯皮的口角。小孩们更是在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穿行在人群里，用手捧的雪球和同伴玩乐。只是哈特发现有个地方明显围了很多人，而且看上去，有些穿着黑衣的家伙们正在维持秩序。
哈特只是看了一眼，就弯下身问身边已经看的有些眼花缭乱的艾薇儿。
“要不要先买点什么东西尝尝？等到午饭的时间可还要蛮久的。”
艾薇儿看着哈特柔和的眼神，只是默默地摇头。
这倒是让哈特有些头大了，早上吃的只是预备的干粮，路上一路也没见这个小家伙要休息什么的。虽然自己是无所谓，但是他也知道，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消耗可是撑不住的。但是这位特殊旅伴的脾气这些天自己了解的也差不多了，过去过分幸苦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习惯了，而且除了必要时刻，她也绝不会要求哈特为她做些什么。而且如果是因为自己让哈特有所顾虑，反而会让她的心情低落。这点是造成哈特偶尔头疼的重要原因。
“嗯，我刚好有点怀念这里的特色小吃了，而且这条街我也许久没有逛过了，我们去看看吧。”
这般说着，哈特立马拉着艾薇儿朝过去记忆里熟悉的地方走去。
穿过人群之间后看见的却是一家没多少人的水果店。
虽然一般来说，即使是韦恩商会旗下的店铺也只在北风祭时期才会人满为患，但是现在的情况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哈特微微皱着眉头向正无聊地看着广场中央舞台搭建过程的大汉。
“科威尔，又在发呆呢！”
大汉先是一惊，然后熟练地左右扫视，在看到哈特微笑的表情后又恢复懒散的模样，只是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哟，这么久不见，你还是像个老头子一样”，大汉看见牵着哈特，把身子全部缩在羊毛毯之下的艾薇儿一愣。“喲！没想到呀，艳福不浅呀！”
大汉大力地拍着哈特的肩膀，随后从自己的摊位上拿了几个水果，热情地蹲下和小家伙打着招呼。
“你好，你好，我叫科威尔，要叫我科威尔哥哥哦。来，这几个冰果给你。”
哈特抚摸着有些发痛的肩膀，无奈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家伙拿着冰果求助地望向这边的表情，把过分热情的某个家伙给拉了回来。
“话说，这是怎么回事，就算北风祭还没有到，你这些东西也未免......”
这摊位上的水果，基本看不到多少新鲜的。虽然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有这样要求是比较过分的，但是根据自己过去的经历来说，也不会说这样的情况。北方祭前期虽然不会立刻摆上从水道运过来保鲜好的水果，但也不是现在这种看上去就没什么卖相的情况。
更别说，这位科威尔是韦恩商会旗下的人，这家店铺也是在这中心广场主打时令蔬果的大商铺。
按照哈特自己的了解，北边的商会和其他地方有些许不同，这里是以商业联合会的形式对外交流的，基本上是由那个著名的狐尾来当代表，在这样节日到来的节骨眼上，应该不会有什么穿小鞋什么的谋划出现吧，哈特记得很清楚，这边的商会有一种奇特的排外趋势，这让他们内部有出奇的团结力，如果是普通的旅行商人到还，比如自己，似乎从没有听说过他们和别处的商会有什么良好的合作关系。
“唉，别说了，谁都知道那个西边来的家伙不是好东西。”
“哦？”，哈特问道，“西边来的？什么意思？”。
“那个叫什么什么子爵的家伙，拿着帝国的信件，要和我们争一争水道的租赁权。到现在，不知道多少东西还在道上堵着呢，真是可恶，公爵大人到底在考虑什么呀，这种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必要开议会商议，直接把那群家伙赶出去不就好了！”
“这样呀，确实。”，哈特点头表示非常认同。
很明显，这些来着西边的家伙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商议水道的租赁条款，却故意在这种时候把装着为北方祭准备的货物堵在海上，甚至还要求开议会商议。这明显就是欲盖弥彰的手法，只是目前还完全不清楚那些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按照哈特的理解来的话，水道是隶属于帝国赋予大公管理的公立设施，大公拥有着租赁的权力，每一个从这条水道进出的船只都需要缴纳一定份额的税务用以维护和修缮水道。而现在有一伙外人突然出现，用一封信说动了大公开启议会商议水道的归属，这期间甚至封锁了水道。这很明显对即将到来的北方祭很不利，那么对方是在利用这一点施压吗，明显不是，且不说这边是属于北方的地盘，大公的态度其实就已经说明了问题，有商议的余地就说明大公是偏向这边的，那么即使封锁水道也不直接拒绝对方的原因是什么呢？拿着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件就可以在议会上得到水道的运营权？是个常人都知道不可能，所以这对于他们那边来说也是缓兵之计，那么他们在这场胜率不高的议会上面又能得到什么呢？
哈特想得有些出神，这时却是听见之前人群围起来的地方传来了很大的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