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数不清的失败，数不清的死亡。

再次复活后，织田信长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还未被战火涂炭的尾张。

田间地头上是许多忙碌的农民，配着刀的武士走在路上备受尊敬，一名骑着马的家老一路走来威风八面，但在见到他后立刻下马向他问好。

织田信长记得这个人。

在他表达自己坚定反夏的立场后，这个人会和几个家老一起密谋暗杀自己。

他杀过此人好几次了，每一次他的求饶台词都很相似，

“对不起少主！我知道错了！请赐给我们一次改正的机会吧！”

织田信长从不留情，每次都把他当着众人的面斩首。

但至少在现在，他和这位家老没什么仇怨，后者只是个普通的忠臣罢了，此刻这个老人的脑子里应该还在担忧着周遭大名对织田家的威胁。

与对方告别后，织田信长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怕了。

选择对于此刻的他而言，竟然是如此恐惧的一件事。

迄今为止，已经失败多少次了？五百次？一千次？

前几十次的记忆还很清晰，往后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他最开始，以为最大的敌人在织田家，所以他以雷霆手段整顿了织田家！

随后他以为最大的敌人是大夏，他便以征夷将军的名义联合周边的大名，击退了大夏！

大夏没了，扶桑自己又开始了内乱，没办法，他就带兵一个个地平定周边的大名。

征战三十余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了天下最强的大名，就连扶桑的国王也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而就在距离称霸天下仅有咫尺之遥时，他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他死了。

不得不说，那是织田信长重生这么多次以来，死得最莫名其妙的一次。

那次轮回中，他把一切布置得十分妥当，在和麾下各路将领开完战略会议后，他只是带着一队人马去了一座寺庙里歇息而已。

然后他就被一个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老部下背叛了。

那家伙带兵将他堵在了庙里，最后纵火烧庙，他则因为伤重不治而死。

红莲业火是他最后看到的景色。

在一团团炽热之中，空气也因为高温而扭曲起来，寺庙的房梁木柱被渐渐焚毁，无数的灰烬之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艺伎的身影，那曼妙的舞姿宛如蛇般灵动，歌声也由远及近，凄婉哀伤之意溢于言表——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哉……”

身处田野间的织田信长轻轻地吟诵着那首辞世之歌。

唱着唱着，他只感觉全身发热，火焰似乎也从体内升腾出来。

也是在此刻，天空中雷鸣电闪，顷刻间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田间忙碌的农夫宛如泡影那样自然消失了，阵阵豪雨便打在他那单薄的躯体上。

雨滴一点一点地熄灭他体内的业火，也缓缓融化了他那副男子的外壳。

阵阵青烟散去，他的本相便出现在了雨幕中。

织田信奈缓缓地伸出手来，那不是她在轮回里已经看习惯了的，粗糙的男人的手，而是纤细修长犹如藕段般白净的女人的手。

此时此刻的她也没穿甲胄，腰间也没挂刀剑，她穿着一件单薄的浴衣，看上去就像常见的扶桑少女一样。

被大雨浇灭了心中最后一点火焰后，一个浑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个世界你可以重来无数次，为何不继续了？”

“是幻术么？”织田信奈平静地问道。

在她身前不远处，随风飘撒的雨水忽然聚集起来，清澈水体最终凝结化形，那是一个通体纯白的无面人形象，这便是黑兽神临时的新躯体了。

面对信奈的问题，祂微笑着继续回答，

“是幻术，但也可以不是。

这一方世界是根据你的记忆与你认知的一切推演出来的，每完成一次轮回，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加完善真实，如今它已经轮回了17582次，这个世界内在的运行逻辑已经和现实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现实就是……我能力不足吗？”

说到这里，织田信奈不由得惨然一笑。

业火焚身的痛苦仿佛依旧还残留在指尖。

17582次轮回中，她一次都没有达成过自己的目标。

“人贵有自知之明。”黑兽神十分坦诚，坦诚到了有些讥讽的程度，“无关性别，你失败的原因只有一个——你的能力匹配不上你的野心。”

“如此说来，我该放弃么？”织田信奈神态消沉。

虽然是提问，此刻的她却更像是自说自话。

“野心家如果放弃自己的野心，那还剩下什么？”

黑兽神拍了拍手，天地间那似乎永不停歇的暴雨立刻停下，而后他们周遭的景色像是被洗刷的画布一样，迅速褪去了色彩，最终化为纯粹的白。

接着祂打了个响指，一套漆黑的桌椅便在祂与织田信奈之间出现。

黑兽神自顾自地操纵着那具躯体坐下，而后微笑着看向对方，

“不过你也不必那么消沉，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主角，那便有配角，充当背景板的路人角色更是数不胜数，依我看，你还算戏份比较多的那类了。”

“当真？”织田信奈走过来坐下，她的信心已经在那无数次的失败里满目疮痍，现在哪怕是一点点的认可也能稍微修补一下她自信。

“当真。”黑兽神回答得非常迅速。

这句话祂确实没说谎。

毕竟织田信奈面板里的“主线剧情”还没解锁呢！

倒不是说主线剧情是某些角色的特殊优待，事实上所有人都拥有它，但绝大部分人的主线剧情从出生的那一瞬就解锁了。

剧情名很简单：《活到死》。

极少数的特殊角色不一样，就像小说会有开头一样，虽然他们之中存在主角和配角之类的区分，但他们的主线剧情通常都是需要满足一定条件后才能解锁的。

而在黑兽神眼中，这个世界若是一座舞台的话，能称之为“主角”的当然只有那七个凤傲天，至于像织田信奈这类……最次也应该是个女三号吧？

看到对方的脸上稍稍缓和了一些后，黑兽神微笑着继续说道，

“所以在知道自己是个配角后，你就满足了？有趣，都说性格决定命运，看来那上万次的失败还是没能让你彻底看清自己啊。”

看到对方如自己所愿那样显现出愕然的表情后，黑兽神心里满意地冷笑起来。

【系统提醒宿主：织田信奈的压力临界值提升至52%。】

三招。

三招之内。

祂要将织田信奈彻底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