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付兴闻到了血的味道。

在一片令人恐惧的黑暗中,他摸索着打开走廊的灯,客厅的灯已经在黑暗中被不知名的事物破坏,地上四处散落的碎片不安地向他诉说着被黑暗里的东西抓住的结局。

随着灯的开启与被打破,别墅里的诡异也对他掀开了无知的帷幕,使他眼中也倒映出夏忆看见的地上和墙面无处不在的溅射血痕和残缺血肉,像是有什么东西曾在这里肆意虐杀过惊慌失措的幸存者 。

现在是最好离开的时候,隐藏在别墅里的不知名怪物已经被夏忆引走,付兴又熟知周边的路线和树丛的位置,只要他一边隐藏在树丛中躲避怪物的视线,一边小心地朝外面挪动,相信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向外面求援,让政府和相关部门介入这件事,避免面对随时被黑暗中的未知杀死的危险。

他的脸已被吓到发白,在初中生里高大健壮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开始无法控制地发抖,人生来就有的应对危险的本能被紧急启用,脑海里疯狂传来对危险的预警在不停地催促着他远远离开这里。

可他无法离开,在看见流淌在地面尚未干涸的血液是从他的母亲房门下流出的那一刻,付兴想他就无法离开这里了。

“希望他能够活下来。”

哪怕希望渺茫,付兴也衷心希望无辜被他牵连到这场无法理解的诡异事件中的夏忆能够活下来,至少要把这里的消息传出去……

有时候人之所以可以鼓起勇气面对恐惧,不是因为有多勇敢,而是因为无法接受失去。

微弱的光亮中,他毅然决然地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

一具倒在阴影中的尸体。

付兴俯下身去,从那死后仍然面色惊恐的看着二楼的警员手里夺过了他紧握着的手枪。

保险已经被打开,却没有子弹打出,死亡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身上没有任何足以致死的伤痕,只有眉心处的一缕发丝大小的伤口已经愈合,但留下了某种黑色的物质从里面出来的痕迹。

奇怪的死亡方式,像是在看见了什么诡异事物的同时就有什么发丝大小的虫子从他的大脑中钻出导致了死亡。

甩开脑海里不切实际的诡异想象和脊骨生寒的恐惧,他沿着血迹一路走到了一楼与二楼的楼梯口。在这里,大量的血液连成一片,好几具尸体在这里歪东倒西地倒在地上,身体的上下分开,有被某种极度锋利的东西切开的痕迹,大量的血液从这里流出来,与二楼房间尽头那缕令他深深感到不安的血线一起流向客厅。

来不及多想,付兴径直朝那房间跑去。一路上随着他与那房间距离的不断缩短,越来越多的警员尸体面朝房间倒在地上,像是在冲向这里的过程中遭遇了死亡。

……

“如果有一天你会直面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生命受到威胁,只为了保护与你毫不相干的人,你还会选择当警察吗?”

这是他的父亲在听到他的梦想后抛给他的问题。

时至今日他仍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高大的父亲看见了他当时眼中的迷茫,笑了笑,转身拿起枪,对准靶场的靶子一连开了五枪。

“成为一个警察,有时候并不仅仅只意味着光荣,你还会遇到不理解配合你工作的人民,会遇到憎恨你攻击你的犯罪分子,会遇到一些让人充满怒火但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但是,你记住,不管遇到了什么,开枪永远是最后的选择。”

他的子弹落到靶心上,枪枪十环。

……

“开枪永远是最后选择。”

“所以你当时也已经到了不得不选择的时候吗?”

他打开门,希望能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却看见靠近门的地方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倒在那里,血肉腐烂,有某种不安的黑色触须种在男人的体内,把他一点一点变成怪物的模样。

付兴迷茫地顺着男人倒下的方向看去,一个柔弱的女人倒在床上,眼睛是异常的黄色,鲜血从脑后喷出,在身后的墙上形成喷雾状的血雾,怀中抱着的某本日记落在了地上,沾染上血液。

她的额头处有一个弹孔。

父亲终究做出了他最后的选择。

那他又要选择什么呢?付兴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翻开了那本也许记录了一切的答案的日记。

……

7月19日 晴

业内的几个与我交好的教授找上了我,说有一个对精神实质的研究希望我能参加,我对此不报期望,西方世界对精神方面已经有2000多年了,却从来没有找到过除理论外的任何实质性证据证明精神实质的存在,不过看在充足的经费上,我想我乐意去配合他们做一些出不了成果的工作。

8月1日 晴

研究依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不过今天大会上众人激烈的讨论隐隐指出了一条可能的方向,我能感觉到今天可能会是个重要的日子,也许困扰了人类世界无数年的问题可以在我们这一代得到些微的解答?我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9月3日 雨

先前的努力失败了,但我们和背后的投资者都还没有丧失信心,伴随着越来越多国内外的知名专家的加入,政府也参与了对我们研究的支持。目前几个国家间的科学家在对“精神实质”应该在哪里去找的问题上又一次产生了分歧,这种时候,我必须要拿出足够的成绩才能让更多的研究资源向我倾斜。付兴又一次来找我了,今天是他回校的日子,他希望我能送送他,自从参与这个研究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他在我们门前的那个花园走过了,可抱歉了我亲爱的儿子,我真的很忙,这一切结束过后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陪陪你的。科学家在物理领域那边已经找到了某种精神存在的证据,我想这一切的结束不会很漫长了。

10月7日 多云

我成功找到了某些证据,但它还不足以直接证明精神的存在,从前人们都觉得精神和物质是分开的,但随着我的研究的深入和物理方面的某种揭示,我想它或许可以被视为一种特殊的物质?物质和精神在宏观上的表现截然不同,然而在微观上却有着极其相似的性质,我需要找到更多的证据对此进行证明。

11月12日 晴

身边只有临时请来的管家和保姆,长久在家里看不见我和他父亲的身影,付兴渐渐地不说话了,这让我感到不安,我提出了希望他能够多在家陪陪孩子的请求,可随着又一个紧急电话的拨打,他又一次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家,我想我得尽快完成我手上的研究了……

1月22日 晴

我们成功了!精神的某种形式已经被我们确定,我成功完成了正常来说至少要几十年的研究路径,投资者和政府也都对这个结果欣喜若狂,现在只需要进一步的进行实验就可以慢慢完善这个全新的对于精神的理论了,请了好几天假,我想我是时候好好在家陪陪付兴了 。

2月5号 多云

实验的结果下来了,我们根据理论推演出的有关于精神的基础符号被证明有效,下一步就是继续收集这方面的数据,根据前期已经被证明有效的成果,我想我们可以……(这段话的后面出现了大量专业术语和公式与符号,付兴直接跳过了这段)……综上所述,我们设计了进一步的验证实验,将前期已经验证过有着吸引人或动物注视能力的符号刻在某个能够被人们大量观察到的地方,在四周隐蔽地设置监控,以对比刻下符号前后周围的人和动物停留在此地的时间,为了方便地观察这个实验的效果,我将这个符号刻在了我们家门前花园广场雕像的额头上,刻有其它符号的同类实验也将在全世界各地进行,我们在最终探明这些神秘的精神符号的路上又进了一步。

平日里温婉可人而在科研领域又精明强干的柔和母亲形象在他眼中闪过,与床上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形成的莫大反差像一把刀子扎入了他的心中,强迫着付兴读完剩下的内容。

2月10日 ?

我们失败(这两个字被涂掉了)成功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明听见了我的呼唤,我在梦中看见了那地狱中连接了黑色天空与血色大地的无穷无尽的血肉,祂在呼唤着我,让我打开现世与那个诡异世界的门扉,想要把祂的血肉伸进这个世界,我应该……把这一切毁掉。广场上的女神像中藏有祂的血肉,几天前隐藏在四周的摄像头无意中拍下了偷偷把黑色血肉放入了雕像中的黑袍人,那是祂派来的信徒吗……不管如何,我都要尝试着把它毁掉,也许一把火就可以解决问题……最近好像有怪物在这附近出现了,我知道这是祂对这里的侵蚀进一步加深的结果,透过窗户看见了开车想要逃离这里的邻居,我不知道他看向我的眼神为何如此不安,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脑子越来越不清醒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得在有什么真正发生前把那雕像毁掉,奇怪,我好像听见了警笛声,是我的幻觉吗?我感觉面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了,我又看见了那地狱中注视着我的血肉……

日记的最后,一个充满着神秘色彩的黑色符号以娟秀的字迹被用力写在了纸上,那是母亲最后竭力想要记录的,然而却有另一种粗犷的血迹在它的外部被书写,共同构成了一条血色的有翼火蛇形象,像是有另一个人在他的母亲书写完之后添加了上去……或者他的母亲变异后被控制加上去的,付兴注意到母亲与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相同的黄色眼睛。

不管如何,这个有翼的火蛇形象的背后所代表的大概率就是那个使他的母亲,这片区域的人和相继增援而来的父亲和警员诡异死亡的人,或者东西。

可那又怎样呢?找到了它,杀掉它,或者被它杀掉,就能挽回他躺在地上和床上永远沉默了的父母吗?不管内心再如何早熟与坚强,付兴终究也只是一个一夜之间遭遇了诡异怪物的袭击,失去了双亲的初中生而已。

走出房间,来到三楼的阳台,凌冽的寒风夹杂着大雨落在他身上把他打垮。心中好像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顺着身上滴落的血液无声蔓延开去,让他的眼神和行为都逐渐变得空洞且迟缓,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雕像所在的方向,他看见了在血色月光的笼罩下依靠着一块镜子悬浮于半空中的黑发少女,而那娇小的绝美黑发少女也同时眼神空洞地注意到了他。

或许是他的错觉,又或许他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看见了这样的一位少女本身就是错觉,他看见少女的眼眸是月色下的血红。

然而还不等他去细看,就有某种东西出现,把付兴,少女和独眼巨人的目光都牢牢地吸引了过去。

有癫狂的笑声从那看不见尽头的漆黑隧道中传来,在他们的心底处响起。只是听见那声音,就有某种杀戮和被杀戮的欲望不住地在他们心头处涌现,与他们正常的思维割裂了开,让他们背后不住地流下冷汗。

在一片阴影中,一个带着兜帽,脖子歪扭,嘴上好像在无声发笑,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们的“人”降临了这个世界。

……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