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饭,谭非老神在在的瘫在骨头椅子上晒着太阳。

阳光有些刺眼,却并不觉得热。

天冷了。

等到冬天来临的时候,周围的毛团子就会疯狂的生长,有些甚至能长到一人多高。若是下了雪,毛团子和雪,也就傻傻分不清楚了。很多动物和猎人,难免会误碰毛团子,惹得痒不可耐,恨不得扒一层皮。

“天越来越冷了。”夏末刷着碗筷,跟谭非闲聊:“你来回的路上要小心一些。万一遇到麻烦事情,保命要紧。”

“这是自然。”谭非笑道:“我一向怕死。”

夏末笑了笑,又道:“记得提醒夏天多穿衣服,年轻人总是不当回事儿,以为冷点儿不要紧。”提及夏天,不免想起夏天去酒吧里厮混的事情,夏末脸上多了一分惆怅,“酒吧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定要盯紧了他。他要是敢不听话……你……你狠狠的揍他就是了。男孩子嘛,不打不成器。”

谭非看向夏末的侧颜,笑问:“你舍得啊?”

“以前不舍得。”夏末叹气道:“他身子不好,不一定能活多久,心疼还来不及。”说着,竟是惨笑,打趣道:“你现在是他父亲,养不教,父之过。你看着办好了。”

“我这便宜老子可不好当。”谭非道:“更何况还名不正,言不顺。”

夏末刷好了碗筷,擦干净了手,走过来站在谭非身后,帮他捏肩膀。“委屈你了,都是我的错。”

“唉,你更委屈。”谭非捉住了夏末的手,攥在手里,唏嘘道:“为了儿子,不惜委身于贼子,更要每日曲意逢迎,逆来顺受。”

夏末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问道:“这个所谓‘贼子’,指的是……你吗?”

“是啊。”

“妄自菲薄可不好。”夏末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谭非苦笑,叹道:“才‘结交’几天?不至于。”

“我对你一见钟情。”夏末说罢,笑着低下头,倒着亲吻谭非的嘴唇。

亲吻一阵儿,谭非推开她,笑道:“虽然明知道是假话,但听着很舒坦。”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夏末,又道:“以前没发现,现在才是真正领教了——你是真的很会来事儿呀。”

“以诚待人,则无往而不利。”夏末道。

谭非冲着夏末竖起了中指。

夏末笑笑,不再说话。

谭非问:“累吗?”

夏末愣了愣,失声苦笑。

每天假装很开心,假装很享受,当然会累。

可假装的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未必骗得了别人,但可能会骗了自己。

有时候,自欺远远比欺人更简单。

注意到了谭非眼神里深藏的怜悯,夏末强笑,摇头道:“你不用可怜我的。你愿意让我伺候,我很高兴。”顿了顿,又笑着解释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睡了我,就要好好待我儿子。对吧?”

谭非有些讪讪,重新坐在骨椅上,闭上了眼。

相处多日,夏末心领神会,绕到了前面。

谭非道:“其实啊,你应该选择柳阳。他能更好的帮你带孩子。”

“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柳阳吗?”

谭非沉默了很久,摇头,道:“不会。”顿了顿,又道:“刚和柳阳认识那会儿,我挺烦他的。那天我看到他偷偷的把邻居家的一条狗给勒死了。原因是那条狗总在他家门口撒尿……”

“你觉得他该不该勒死那条狗呢?”

“换做我是他,我肯定也恨不得勒死那条狗,但我肯定也做不出来。”谭非唏嘘道:“心狠的人很多,但手辣的人……少见。”

这世间,大多人都是心狠的。

特别是怒急攻心的时候,一定会歹毒的不像个好人。

而这世间大多人又都是手软的。

或是不忍,或是胆怯,或是不屑为之。

最终都会手软。

每一个人总会因为这种“手软”,而选择继续做个好人。

一个成大事的人,一定会是个手辣之人。

而且还要心思缜密,善于隐忍。

地堡内。

黑哨办公室。

渡边队长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曾经试图调戏夏天,却被谭非在酒吧里“打了脸”。

“善于隐忍是好事,但迟迟不动手。不好吧?”渡边的语气很客气。

男人笑了笑,说道:“渡边队长误会了,我早就动手了。”

“哦?”渡边饶有兴趣的盯着男人,笑问:“敢问是怎么动手的?”

男人道:“诸多细节,不劳渡边队长费心。渡边队长只需要静待佳音就好。”言毕,男人起身,冲着渡边拱拱手,笑着离开了。

渡边也笑着恭送。

待男人出了办公室,渡边脸上的笑容僵硬、收敛。

冷哼一声,渡边低声咒骂:“八——嘎!”

点上一支烟,渡边一边抽烟,一边陷入了沉思。

待一支烟抽完,看了看世间,起身出门,带着队伍开始在地堡里巡逻。

作为三个黑哨守卫队的队长之一,渡边还是很尽责的。

只要是他当值,总会亲自巡查,十分认真。

巡逻道东三街的时候,渡边遇到了一个熟人。

这位大和族同胞的袖子上缠着黑布。

渡边皱着眉头。

同胞迎上来,九十度鞠躬道:“渡边队长,我弟弟死在了九十九区。”

渡边叹气,立正,九十度鞠躬,道:“节哀顺变。”

同胞说道:“我弟弟是被人杀死的。”

渡边一愣。

同胞继续说道:“凶手是柳阳。”

渡边脸皮抖动,片刻,回道:“地堡之外,是法外之地。我……无权干涉。”说罢,注意到同胞腰间的武士刀,神情肃穆道:“地堡之内,受《星际法》约束!”

同胞咬着牙,默不作声。

良久,颔首,后退,转身离开。

渡边看着同胞的背影,眉头微蹙。

他对这位同胞很了解。

有仇必报的他,不会放过柳阳的。

至于柳阳为什么会在九十九区杀了同胞的弟弟,同胞又是如何得知……渡边不在乎。只要同胞不在地堡里对柳阳动手,就够了。

带着队伍绕地堡半圈儿,渡边来到了西四街。

渡边又想到了谭非。

时间拖得太久了。

再不杀掉谭非,可就麻烦了。

难道非要逼着自己违反地堡的规矩,在地堡里秘密杀了他吗?

那样的话,万一事情败露……

渡边很是惆怅。

巡逻队伍离开西四街的时候,渡边忽然心生一计。

回头看了一眼谭非住处的斜对面。

那里,是夏天的住处。

听说谭非和夏天的关系匪浅。

还听赵医生说,为了满足夏天这个小鲜肉,谭非花费巨资,买了很多药……

可见谭非对这个叫夏天的孩子,很是爱慕。

如此一来……

渡边嘴角露出了一抹阴险的笑容。

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迎面走来,见到渡边,恭敬的点头哈腰。

渡边也不去管他们,径直离开。

这两人在夏天的房门外停下。

一人上前敲门。

夏天打开门,皱着眉耷拉着脸。

“噫!这苦瓜脸。”一人取笑道:“谭非骂你了?”

夏天不答,反问:“你俩来干啥?别再拉我去酒吧了。”

“嗐,你还真是听谭非的话。”另一人笑道:“要做他的乖兔子吗?”

“你他妈才是兔子!”夏天骂了一句。

先前那人说道:“你就这么怕他?”

“谁怕他了!”

“不怕就走啊。”

“走就走!”

到底是年轻人,经不住三言两语的激将,就乖乖的从了。

不过夏天也不傻。

硬气的话刚说出去,就后悔了。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脸再舔回来。

琢磨着早去早回就是了。

只要不被谭非逮到就好。

跟着二人去了酒吧,几杯酒下肚,看着电视屏幕上的美妙画面,夏天有些浑身燥热。终究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随时随地便犹如一团干柴,轻易就可点着了。

夏天忽然想到了谭非。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谭非对自己这么好,却从来不占自己便宜……

为什么呀?

难道是欲擒故纵?要自己主动上钩?

嘁!

夏天当然不屑为之。

但也并不是特别反感。

毕竟,在天堂星上,耳熏目染之下,相对于男人之间的破事儿,早就司空见惯了。

正琢磨着心事,忽见一人在对面坐了下来。那人随意的翘起了二郎腿,冲着夏天邪魅的一笑。“你们几个真不够意思,喝酒也不喊我。”

夏天身边,一人笑道:“磊哥,你今天不是去狩猎了嘛?这么早回来了?”

磊哥道:“也不早了。”说着,拿起酒瓶倒酒,却又对夏天说道:“夏天,你又来酒吧,不怕谭非再把你拽回去?”

夏天有些微醺,听磊哥如此说,又注意到旁边二人的嘲笑,顿时脸上挂不住,骂道:“去他妈的谭非,他敢再管我,我……我就揍他!”

……

时间不早了。

谭非起身,穿衣。

夏末很乖巧温顺的帮谭非扣上纽扣。

抬眼注意到谭非眉宇间的忧色,夏末问:“还不开心?”

“想到回家还要管教熊孩子,我能开心得起来吗我!”谭非抱怨了一句,又叹气道:“你不如干脆告诉他真相,肯定会更好管教一些。”

夏末却不赞同。“我的儿子,我很了解。别的不说,他要是知道你睡了我……会跟你拼命的。”

“是吗?”

“你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设身处地的意思是……

想象一下自己老爸变成了女人……

谭非愣了一下,啐道:“算了吧。”

夏末帮谭非整理了一下衣领,又仰头,亲了亲,说道:“路上小心。”

路上是一定要小心的。

谭非也一直很警惕。

几乎每次来回,都会绕路。

最近几次,在进入毛团子范围的时候,还会先躲起来,观察一阵儿。

谭非总感觉树洞所在并不算特别安全。

总担心哪天会东窗事发。

唉……

想想也是荒唐。

自己跟夏末之间,又算是什么关系?

其实明明是一种交易,可夏末又表现的这么温柔贤惠,像是一个妻子……

自己还他妈要负担起孩子的教育问题!

真像个继父似的!

这破事儿!

谭非心里是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想不开。

直到进入地堡的时候,谭非忽然间就豁然开朗了。

自己之所以纠结,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夏末假装出来的“真情流露”而已。

他感觉夏末在玷污神圣的爱情……

咳!

谭非忽然红了脸,感觉自己矫情的可笑。

什么爱不爱的!

一个粗人,竟然在这琢磨爱情。

真她妈可笑!

终于释怀了。

谭非很痛快的呼出一口气,走到家门口,开门之前,习惯性的朝着夏天的住处看了一眼。却见夏天的房门敞开着,一个男人坐在里面,正跟夏天说着话。

谭非的眼力是不如柳阳,但距离不远,还是看清了夏天红扑扑的明显喝多了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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