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里的小吃大多以高热量多香料著称，陈遥已经到了需要顾虑饮食结构与健康的年纪，面对这年轻人可以爽吃的夜宵，他思量再三。
索性直接炫一口羊肉串。
管他呢。
“遥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米线蒸腾的雾气染白了路雨柔的眼镜，这个平时强势的领导此时放下压在肩上的担子，终于像朋友般和这位故人在这冬日的夜晚敞开心扉。
一如曾经的岁月。
“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可能写点小说？”
陈遥提着手中的可乐小撮一口，看着对面灯红酒绿的烧烤招牌，有些出神。
突然失去了目标的社畜是会陷入这样的沉思中，这时候他往往觉得自己无比深沉，说出的话充满哲理，可能是个作家。
“遥哥你是认真的吗……”
路雨柔很难将作家与平日看着技术文件满头包的陈遥联系到一起，失声笑笑。
“其实我以前写过小说，不过迫于生计放弃了。”
陈遥看出路雨柔是觉得在开玩笑，于是正经补充道：
“现在想再去试试而已。”
“我听说现在写小说可不容易。”
路雨柔吹吹刚刚捞出汤水的米线，小声感慨了下。
不容易？
确实挺不容易的，写小说能够养活自己的人简直凤毛麟角，至于一书封神，百万稿费，那种事更是微乎其微。
陈遥当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但是总不想让自己的这一生徒留太多的遗憾。
“那你呢？继续在这家公司干活，不去另谋高就？”
“哎呀，哪家公司都差不多啦，大家为的不都是个钱，没钱谁会这么辛苦上班啊，对吧遥哥？”
此时身心都无比放松的路雨柔卸下平日面对下属的心防，像是有了温度般，说着大家都会一同抱怨的共同话题。
像什么工资啊，加班啊，工作节点与考核啊，年年如此。
“这么说话可不像领导，路总。”
路雨柔皱起眉头一挥手：
“遥哥你都离职了，别路总路总的，你就当我是你一好朋友就行。”
她可能现在不缺钱，但是真的缺朋友。
友情同样是需要时间滋养的精贵玩意儿，像路雨柔这样睁开眼睛威信就会被狂轰乱炸的大忙人，实在是难以抽出一天的空闲时间用于个人的交际。
毕竟一放到假就想在躺在床上昏睡一整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补足长久缺失的睡眠。
“哪敢呢。”
陈遥眯着眼故意提高了音量。
“什么敢不敢的，遥哥你就是我哥，我就是你妹，不行吗？”
路雨柔狠狠瞪了陈遥一眼，听起来完全是领导训斥下属的口吻。
“你看，你这不是已经成长为很优秀的人了吗，雨柔。”
“……”
路雨柔不是没见过陈遥温情的样子，但那都是在非常遥远的过去。
那时候顾晴霜和陈遥的感情还没有到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己无聊的周末还会到大哥大嫂家串门，那里就好像是路雨柔第二个家。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陈遥，温和如玉的男子相较四年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哪有，年纪越来越大，脾气越来越差，朋友越来越少，有时候我都感觉自己过得不像是自己。”
“有担心的时候就来找我吧，既然你认我做这个哥，我又哪能不认你这个妹呢。”
路雨柔搅动着晚中的汤汁，始终不是个滋味：
“遥哥如果以后想要回公司，或者单纯想再找份工作维持生计的话，完全可以再回来找我。”
“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用金钱衡量了吗？”
陈遥依旧眯眼笑笑，小小地调侃了一下。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看重金钱与名利的人，他所设法做的一切，每日每月奋斗赚到的钱，都是为了可能存在的“更美好的未来”。
“可能，我早就习惯用金钱衡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将心比心对我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大概我已经成为一个满心龌龊的女人了吧！”
陆雨柔挤出一个不好看的笑容，随后低下眼帘，将头埋进汤碗里，假装对这米线爱不释手。
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开怀的笑过了，入职后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被工作充实的生活显得无比乏味，笑容随时间褪去，责骂与抱怨成了生活的主流。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成了生活的奴隶。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往往更加内敛与克制，再丰富与浓烈的情绪也会收在心中，陆雨柔已经意识到自己快要在这位前辈面前露出了内心中最为脆弱的一面，就得赶紧将它藏好。
炫完最后一根烤串，陈遥顺手替路雨柔付了米线钱：
“时候不早了，今天难得这个点下班，回去好好休息，工作也别累着自己。”
吃饭的全程苏若薇都没有插话，默默听着二人叙旧的女子高中生显得格外乖巧。
“你也早点休息，陈遥哥。”
“姐姐再见。”
苏若薇礼貌地摆摆手，朝着这个很喜欢和米线底料的大姐姐道别，随后小跑两步跟上了陈遥的步伐。
二人就这样融入到繁华夜市中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顺着明亮的灯火与店家的吆喝声逐渐没于路雨柔的视线中。
这个平日要强的女子拭去眼角的泪痕，用纸巾擦去快要涌出的晶莹液体，坐在米线的摊位上久久不能回过神。
或许到了明天，她的生活又将被工作填满，在日复一日高强度的训练中，她也没有时间与精力再去联系这位曾和她共同奋斗的大哥。
在最后告别的时候，她也没有勇气向陈遥询问关于她和顾青霜的一切。
总以为前辈和妻子应该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刚入职的时候看到前辈与妻子聊天时洋溢着的幸福之情，觉得，只要自己努努力，这样的未来也在不断地招手。
可惜事与愿违。
“小姑娘，你的师傅走了？你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我这老阿姨的摊子了，今天真是难得。你是喜欢他的吧？”
米粉摊的阿姨收走了残余的碗筷，整个摊子上已经没多少人，热情的摊主见路雨柔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打算，径直坐下闲聊起来。
“也许吧。”
“但你们没有在一起。阿姨做生意这么多年，眼光还是很老道的，常来的客人不管过了多久都能记住。哦。对了。”
阿姨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翻找起手机相册，一张两年多前的照片被摆到了桌面上。
照片上的自己被顾青霜从背后环抱住，而陈遥则微笑着搂住大嫂的肩膀，一旁打闹的同事则构成了热闹的背景。
那时候他们喝了点小酒，大嫂不胜酒力，说了些酒话，把自己当成自己从未有过的妹妹般宠爱，就算在回去的路上还反复念叨要常来看看她。
“岁月不饶人呢。”
大姨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倏忽间感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