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抱怨,有人愤恨,有人叫嚷,有人暗暗发狠。

但终究还是没有人敢在地堡里造次。

黑哨守卫的枪口,虽然不能伤害天堂星上的野兽,但对天堂星上的猎人而言,却有着致命的威胁。

猎人们虽然大多都是亡命之徒,但都不傻,没有人会往枪口上撞。

原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存心想要煽风点火的老胡,见势头不对,也赶紧闭了嘴巴,生怕被当成了出头鸟。

仍然有人在低声抱怨着。

抱怨罢了。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猎人,在枪口下就变成了温顺的绵羊。甚至还有人主动帮助黑哨守卫维持秩序,完全是一副良好市民的形象。搞得原本剑拔弩张的渡边甚至想要为这些良民跟天堂办申请“良民证”了。

老胡暗暗遗憾,灰溜溜的离开,又习惯性的去了交易所查看行情。

看着血沙价格的红色飙升图,老胡心中百感交集。

九十九区是很危险,可富贵险中求,真的要错失良机吗?

所谓良机,不只有九十九区,还有大碗山。

可大碗山也不见得就比九十九区更安全。

说起来,这么些天了,应该已经有人发现了大碗山的异常,却不知有没有人敢闯进去。

出了交易所,老胡思来想去,又去了一趟大碗山。

临近山谷入口的地方,气温骤降,把老胡冻得直哆嗦。

老胡本想坚持着再往前走两步,抬眼看到一样东西,却是吓得再也不敢往前了。

就在距离老胡数十米开外的已经冻结实的溪水边,杵着一具冰雕。

那是一个试图进入大碗山谷的猎人的冰雕,还保持着往前迈步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瞬间被冻僵了。阳光洒在冰雕上,熠熠生辉,寒气逼人。

老胡错愕的看着那冰雕的背影,竟是肝胆俱裂,不及细想,转身就跑。好似生怕被那寒气沾身,进而冻成了第二具冰雕——这种可怕的寒冷,老胡是见识过的,他深知其中厉害,哪里还敢逗留。

一直跑出了很远,老胡才背靠着一棵大树呼哧呼哧的喘气。

“妈、妈……妈的!”老胡哆哆嗦嗦的低声骂了一句,再回头看,不见异常,却仍然不放心,还是硬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终于回到地堡,老胡彻底松了一口气。

想想刚才看到的画面,不由的暗叫侥幸。

幸亏谭非那家伙没有同意跟自己一起去大碗山,不然呐,那冰雕,大概就是自己了。

看来,想靠着大碗山里的金蟒发财,有点儿痴心妄想了。

老胡有些丧气。

经过西四街的时候,又想起了被谭非“包养”着的夏天,竟是生出一抹羡慕心思来。

虽说男人被男人包养,实在是下贱,可不用拼命就有钱花,也是真的好。

这么想,似乎有点儿寡廉鲜耻呀。

可廉耻这东西……

不当吃,不当喝的。

有个屁用。

老胡是个比较现实的人,不论是面子还是里子,他都并不是特别在乎。

实惠的好处,才是最关键的。

回到住处,老胡查了一下自己的账户,看着里面的存款,脸上的愁容愈盛。

照这么下去,想要在合同到期后攒够钱,基本上不可能啊。

必须想个办法……

大碗山是不用想了。

那种寒冷,任谁也扛不住!

九十九区呢?

淘到了血沙,并且平安归来的人也不少。

凭什么自己不能是那个幸运儿呢?

眼下血沙价格高昂,拼上一回,直接可就盆满钵满了!

老胡越想越是心动。

正畅想着,忽听得外面闹哄哄的。

原来,是老胡的一个邻居从九十九区回来了。

邻居的头发像是鸡窝一般,浑身脏兮兮的。

他眼神呆滞,目光涣散,一边走,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

许多人都凑了过来围观。

有人喊了一嗓子:“喂!”

那邻居吓得猛地一哆嗦,然后赶紧冲着喊话那人做噤声状,更脸色苍白的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嘘!别喊!不要命了?!”说话间,双腿打颤,紧接着,裤腿湿了——竟是尿裤子了。

这搬糗样,当真是滑稽可笑。

然而,围观的猎人们,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一开始还面带嬉笑的人,最终也是满脸凝重。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如此凄惨。

或者更凄惨!

老胡看着狼狈不堪的邻居,又一次改了主意:血沙虽好,但小命更重要。

有人回不来了,有人吓傻了,也有人“衣锦还乡”。

比如柳阳。

傍晚时分,谭非从外面回来,看到叼着雪茄站在自家门口的柳阳,心情复杂极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睡了柳阳。

如今再次面对男人的柳阳,谭非感觉之前睡“柳阳”时所做的“心理建设”,像一把巨大的扳手,正在试图掰弯了自己。原本不够具体的“心理建设”,陡然间变得生动如真——竟好似曾经真的发生过。

“你这什么表情?”柳阳很不满,“怎么跟见了鬼似的?=-看到我活着回来,你难道不应该欢呼雀跃,然后给我一个兄弟般的拥抱吗?”说着,竟是张开双臂,主动迎了上来。

谭非的肢体有些僵硬,任由柳阳紧紧抱住。

“哈哈!”柳阳放开谭非,大笑一声,又低声说道:“兄弟!哥们儿发财了!”

“恭喜恭喜。”

柳阳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谭非,问:“有事儿?”

“没有!”谭非果断的否认:“我能有什么事儿!”

“看你有点儿不正常。”

“好吧,我嫉妒你,行了吧?”谭非找了个完美的借口,说着,走到门口,用指纹开门。

柳阳恍悟,跟着谭非进屋,笑道:“不用嫉妒。等我歇几天,养好了身子,你跟我一起去吧。”说罢,又神秘兮兮的往外面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偷听,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有寻找血沙的小窍门。”

“啊?什么窍门儿?”

“嘘!你小声点儿!”柳阳瞪了谭非一眼,低声道:“到了九十九区再告诉你。”说罢,起身笑道:“走,哥哥我请你下馆子。”说着,就要伸手搂着谭非出门。

谭非赶紧往后闪了闪,推开了柳阳。“都是大男人,别搂搂抱抱的。”

柳阳之前倒也没有这个习惯,这不是大难不死,又发了笔横财嘛。心情大好之下,难免得意忘形。他当然也不想让谭非误会,笑着搓了搓手,道:“行行行。”

谭非瞅一眼柳阳,实在是有太多话,想跟他说,又不能跟他说。

很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跟柳阳的关系,突然间不纯洁了——即便是自己跟柳阳的关系仍然很纯洁。但在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早已把柳阳给“睡了”好几回……

饭馆的包间里。

柳阳要了几个硬菜,再来一斤白酒。

兄弟二人先对饮了一杯。

柳阳感慨万千,给谭非倒酒,唏嘘道:“差点儿回不来呀。”

谭非叹气。

柳阳又道:“不怕你笑话,我刚去九十九区的第一个晚上……直接吓尿了。”

“‘吓尿’的意思是……表面意思?”

“对。”柳阳自嘲一笑,摇头,端起酒杯滋溜一口,才说道:“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谭非道:“少卖关子了。”

“不是卖关子,唉……咋跟你说呢。”柳阳道:“一个猎人,在我面前,被什么东西活生生的抽成了干尸。”

“什么东西?”

柳阳摇头,“不知道,当时我吓得尿了裤子,哪里顾得上看仔细了,直接是撒丫子就跑啊。”唏嘘的摇头,又皱着眉苦着脸,说道:“后来我才知道,这种事情的恐怖程度,在九十九区,根本就是稀松平常。”说罢,柳阳忽然神秘兮兮的看向谭非,问道:“我问你,大半夜的,在深山老林中忽然有人喊你的名字,还是带着颤音的女声,你会不会吓死?”

谭非道:“你没答应一声?”

“没敢吱声。”柳阳讪笑,道:“就算一年多不碰女人,也不至于对女鬼有想法。说起来,咱们地堡里来了几个女人?”

谭非摇头,“不清楚。”最近谭非的全部心思都在那个女人身上,对于地堡里的事情,并不了解。

“回头哥哥我请你爽一把。”柳阳很是大气的拍了拍胸口,“不管多少钱,哥请你了。”

还真是财大气粗。

谭非有些羡慕,道:“看来是真的发财了。嘶,你到底赚了多少?”

柳阳嘿嘿一笑,凑近一些,贴着谭非的耳朵低声报了个数。

谭非倒吸一口气,咂舌道:“这么多!”

“嘿!怎么样?动心了吧?过几天跟我一起去。我跟你说,咱们兄弟好好配合,肯定能赚更多钱。”柳阳心情极好,畅快的说道:“等回到地球上,咱们也算是吊丝逆袭了!”

谭非笑着点头,“是啊。回地球……嗯。”他竟是有些惆怅起来。

他想起了那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到地球的女人。

柳阳一边诉说着在九十九区的遭遇,一边观察着谭非的神色。他敏锐的发现,谭非有点儿心不在焉的。他很了解谭非,确信谭非有什么心事。

不过,追问几次,谭非却是死不承认,害得柳阳更加好奇了。

吃饱喝足,各自安歇。

柳阳回到自己的住处,看着明显少了许多东西的房间,竟是恍然大悟。

失声一笑,柳阳暗暗嘀咕:“谭非这小子。一定是以为我有去无回,所以把我东西都占了。然后发现我不仅回来了,还发达了,更依然拿他当兄弟,所以有些羞愧,看起来很不正常。”

唉。

自己把房间密码告诉他,本来也是这个意思的。

有什么好羞愧的。

还是说羞愧没有陪着我一起赴汤蹈火,不够兄弟?

呵,人各有命。

自己的命苦,活该要去拼命,没有理由非要拉着他的。

他何须自责呢。

柳阳如此想着,醉醺醺的睡下。琢磨着次日一早,找谭非好好谈谈。

一觉睡过了头。

再睁开眼,已经是日上三竿。

柳阳洗漱一番,直接去了西四街。原本他以为谭非跟自己一样喝多了,肯定也会起得很晚,没成想,谭非竟然已经打猎归来。

远远的看着谭非将猎物交给夏天,柳阳皱了皱眉,不禁叹气。

夏天扛着猎物去了交易所,谭非转身欲行,抬眼看到了远远站着的柳阳。

怔了征,谭非走了过去。

柳阳微微一笑,问:“弯了?”

“嗯?”谭非懵了一下,啐道:“你才弯了!别胡说!”

柳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我的眼力很好,又学了唇语。你刚才是不是说卖的钱,打进他的账户?没有弯,你会给他钱?你又不是他爹!”

“你什么时候学了唇语?”

“在九十九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猎人教我的。”柳阳道:“别岔开话题。”

谭非嘴角抽搐,道:“我认他做干儿子了。”

“啊?”

“老夏死了。”谭非道:“小夏……挺可怜的一孩子。”

“你……”柳阳有些哭笑不得,叹道:“你这妇人之仁的毛病,这么严重了?”

谭非很不爽,赌气道:“我这……我……妈的我就是好心,咋了?什么时候好心就等于妇人之仁了?什么道理!”

“好好好,你好心。”柳阳不跟他计较,岔开话题说道:“你这打猎的水平有长进啊,没有我帮你,这一早上就打了两只‘黄泥巴’回来。啧啧,厉害。这玩意儿狡猾的很,不好猎的。”

谭非自嘲苦笑。

这哪是他水平有长进啊,明明是那个女人的战果。

抬头看看天色,谭非准备出门了。

那个女人还在等着自己,此时应该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

自己没时间在这跟柳阳瞎白话。

“你在家歇着吧,我去打猎。”谭非道:“唉,比不了你这暴发户,我得努力赚钱呐。”

“嗐,我这大难不死的回来了,你就不能歇两天,就不能陪我去酒吧里喝几杯?我还说请你爽一把呢。”

也是。

重色轻友可不好。

“明天吧。”谭非道:“今天不行。今天我有计划的。我现在开始有计划的过日子了,一般不会轻易打破原定的计划。”不等柳阳说话,谭非就匆匆离开了。

柳阳看着谭非的背影,心思一转,悄然跟了上去。

他相信,谭非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什么“有计划的过日子”,纯属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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