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月翎甚至感觉得到，那拽住自己衣领的双手，在不断颤抖。

多少年了？

自从师兄将小莫捡回来，照顾她许久，她的双眼逐渐恢复神采，封月翎本以为会多了一个在白莲宗的玩伴，可这位自愿成为师兄侍女的姐姐，冷到了极致。

也不能说是冷，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无论何种事情都动摇不了她的内心。

不会生气，不会烦恼，不与她争抢，也从不表现自己。

不吵，不闹，乖巧，听话。

默默做着该做的事情，就像是他的身份——

一介侍女。

为自家少爷排忧解难。

同一个表情，同一套衣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偶尔被她的少爷夸奖时，才会浅浅地露出一丝满足感。

而现在，是封月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小莫这么慌张、着急。

甚至对自己吼了出来，对极道真人这位元婴长老迸发杀意。

那一双眸子不再平淡，而是布满让人窒息的情绪。

封月翎不敢再直视小莫的双眼，沙哑着开口，“师兄被那个人带走了......”

封月翎能够感受到，拽着她衣服的手，猛然松了一些。

小莫放开了她，使得封月翎再度跌落在地，明明只是普通的一眼。

可居高临下的态势，让封月翎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质问。

——既然你师兄被抓走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他陪你玩，陪你修炼，关心你呵护你，甚至全部资源都给你了，为什么你不多坚持一下，等到我们过来？

封月翎清楚，小莫并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可那冰冷的眼神，却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

心底又是懊悔，又是羞愧。

“抓走他的人，什么实力，在哪？”

小莫淡淡问了出来，她压抑着从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可即便如此，衣袍也猎猎作响。

极道真人插嘴道，“此处阵法余留的气息我感知到了，金丹中期，不出意外是剪子山的邪修，或许是血殒宗的人。”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此次发生这种事情，是我们仙衍宗的疏忽，这位弟子你如今才筑基巅峰，尚未金丹，别一个人去闯......”

可小莫，却猛地将视线投来，咬牙质问，“等你们查探、调度，然后再一同去给我少爷收尸吗！”

“你一个元婴期不敢去，别阻拦我！”

“胡闹！”极道真人皱眉，一甩道袍，“你也是我仙衍宗弟子，服从宗门的命令都不懂吗！”

“啪！”

那蓝色的腰牌，被小莫扔到地上。

她双眸没有任何因为这威压而改变的胆怯，“少爷能活着回来，我才是你仙衍宗的弟子，要么你把我杀了，要么别拦着我。”

冰冷冷的雾气自她身上散发，就连极道真人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清楚，眼前这位黑袍少女，是认真的。

胆敢阻拦，她拼死都会突破。

她与吕渊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即便舍弃性命，也要相救？

极道真人多看了眼封月翎，沉默不语。

小莫轻哼一声，便要离去。

封月翎急忙叫住了她，“小莫，师兄说了，你没金丹让你不要冲动！”

小莫止身，嘴角扬起一抹自嘲。

“小姐，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她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让封月翎呆在原地。

小莫道：“少爷曾跟我说过，捡到你的时候，你眼里没有光，你身边没有家，他想给你一个家，所以把你抱走了。”

“我与你一样，是被少爷捡回来的。”

“可你知道，我意识刚刚清醒，感受到一丝温暖的时候，听到的是什么话吗？”

她转身低头，静静地看着封月翎，对上她那仍有血痕的双眼。

“养养看吧，不行就送走。”

“这是我醒来时，听到少爷说的第一句话。”小莫很认真地一字一字说道，“我若做得不好，便会被少爷抛弃。”

“所以我很羡慕你。”她背着手，看向了天空，“同样是捡回来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听少爷的话，完成少爷交给你的任务，就可以无限地得到少爷的喜欢、宠爱、关心、夸奖。”

“可以肆无忌惮地钻到他的怀里，被他捏脸、摸头。”

“只有等你满足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少爷偶尔才会奖励我一下，与我闲谈。”

“你知道吗，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他的视线永远停留在你的身上，他的心从来不会变。”

说着，小莫一只手攥紧。

“但我也渴望能在少爷身边有一席之地，我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

那一抹自嘲，仍旧挂在嘴边，“他们都说，我就是少爷的一条狗。”

转眼间，那抹自嘲变为了幸福，“我很开心他们这样说，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待在少爷身边了，还能享受到少爷的抚摸。”

“但我不喜欢他们看不起少爷，所以我把他们全杀了。”

说着，才缓缓看向了封月翎，“我羡慕你，但我不会嫉妒你，但月翎你要清楚，你之所以是我的小姐，是因为我的少爷在乎你。”

思绪，逐渐回到了曾经。

那是十数年的黑暗。

在大雪纷飞中，她彻底放弃了自己，放弃了希望。

不再去追求活着，只想在那寒风刺骨中，一死了之。

可这个该死的世界，在她放弃了一切之后，给予了最后的一抹希望。

那一抹希望，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温暖。

“我不能没有少爷。”

小莫不再与封月翎交谈，转身离开。

堪堪回神的封月翎咬了一下舌尖，焦急询问道，“你去哪？”

只是筑基的你，根本就无法应付那个男人。

筑基期对于金丹来讲，便是蝼蚁。

小莫止住身形，微微回头，吐出了两个字，“渡劫。”

“可你才到筑基巅峰，境界尚未稳固，此时心态也被影响，师兄的破金丹也没给你......”

“那又如何？”

小莫反问了一句。

又自问自答，“你太弱了，我也太弱了，我需要力量。”

为此可以拼上性命。

她走了，再也没有停留。

极道真人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封月翎的肩膀，“安心吧，我给了吕小友一件护身的法器，他不会有事的，她此时渡劫失败率太高了，我去为她护法。”

独留封月翎坐在原地，指甲陷入掌心肉。

小莫心声的吐露，此刻仍未散去。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我要变强...变得比所有人都强！”

既然师兄说我们是反派，那就当让所有人都害怕的反派！

即便过程有些不同，但她还是走上了她该走的，世界BOSS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