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结束,林穆川匆匆下了台,然后再次躲到更角落。

阴暗与他作伴,男孩稍稍安心,望着明亮前的光鲜。

“小晚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有我的演讲环节,真是吓死我了,莫非是怕我拒绝?”

男孩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把我蒙住了。”

舞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迟非晚又继续做几分钟的演讲,旋即,明亮的灯光落到更后面,是造价不菲的钢琴。

“对了,我记得小晚说过,会在升学礼上表面钢琴的表演,难道现在就要...”林穆川看着身穿黑色晚礼服的女孩与纯黑色的巨大钢琴。

迟非晚纤细若柳的肢体摇曳生辉,与庞大横在舞台的钢琴形成鲜明对比,恍若是即将共舞的美女与野兽。

迟非晚放下话筒,灯光随着挪动步态,径直走向钢琴前的椅凳,一举一动优雅高贵,挑不出一点多余动作。

女孩端坐在钢琴前,周遭静默,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清,紧接着,纤白的手指按压琴键,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一曲贝多芬的月光轰然奏鸣,四平八稳的触感让女孩陶冶其中,闭眸随曲而动,全身灌注情绪于黑白琴键。

“这是小晚当初弹奏给我听的曲子,没想到进步这么大,与曲谱没多少差池,看来是真有努力练习,为了这场表演做足准备。”

“她的努力寻常人可看不到,除了你,穆川。”

苍老的声音藏在更后方的黑暗里,直至本人主动显露真身。

“您好,迟阿姨,非常感谢您邀请我来参加今天的宴席。”

林穆川转身,对偏矮的女人彬彬有礼,礼数周到。

“不用多谢我,其实这次邀请你的人是我家晚晚,我只是操办过程,穆川...我叫你穆川,可以吗?”

“当然可以,迟阿姨。”

“那就好,我还要多多感谢你呢,穆川,听家里的管事儿说,你不但帮助我的女儿辅导学习,就连钢琴都承包了。”

“没有,兴趣使然,迟非晚同学能有今天成功,是靠她自己的努力,我根本没做什么...真的。”

“你不必在我面前拘谨约束,我知道你与我家女儿私底下互有称呼,你叫她小晚便好,这样我更能放心。”

“嗯,小...小晚。”

“很好,很好。”

女人笑了笑,四十岁的肌肤依旧抵挡不住岁月的雕刻,轻微的鱼尾纹落到眼角,增添一抹成熟风韵。

“穆川啊,你还记得此前白纸黑字落笔一项承诺没,如果我的女儿考上心仪大学,你作为家教有百分之五十的提成。”

“百分之五十的提成?”林穆川惊愕了,因为这笔提成给得太多,“呃,抱歉,迟阿姨,我不怎么太记得。”

“不记得没关系,阿姨既然做出承诺,就一定给予...”女人顿了下,“阿姨已经把这笔钱打到你的银行卡上。”

“迟阿姨,这太感谢了您,谢谢!”林穆川本想拒绝,可女人的做法毫无拒绝的可能性,便干脆接受。

况且他确实缺钱,没有必要端着姿态欲擒故纵,大大方方说出感谢,反而更能博得人家的好感与赞许。

“不错,你很实诚,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生,阿姨讨厌妥推推拖拖的虚情假意。”

女人频频点头,洋溢的笑容不再做作,满意他的爽快与耿直。

“听我女儿说,你接下来会成为钢琴家教,我不反对,既然你有能力,又跟我女儿成好朋友,就别太压力过大。”

“好的,迟阿姨。”

“嗯,这就对了。”

女人抬头来,站在男孩稍靠前位置,在角落欣赏迟非晚的钢琴演奏,悠扬的琴声配合端庄的容貌,宛若天作之合。

那可是她一手培养的千金,岂不心花怒放,于唇边绽开一抹笑,“我家的晚晚,可真是美啊。”

“是啊,小晚她今天很漂亮,是全场注目的焦点。”

“嗯,那穆川,你呢?”

“我?”林穆川突然怔住,看向女人靠耳根的侧颜,“迟阿姨,您的意思我不明白,您说我...是什么意思。”

“我们家小晚是今夜的主角,难道你就不是?”

“我怎么能是今夜的主角,我只是一个小角色罢了,不值一提。”

林穆川稍稍退两步,怯懦与迟疑涌上心头。

“你错了,穆川,你同样是今夜主角,哪怕仅有一瞬的登场,可你却让绝大部分人记住你,不信你看周围...”

林穆川咽下一唾沫,环顾四周阴暗,不远处的几个男生正在看着他,再望眼去,更远处的女声同样注目他。

他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不欣赏女孩倾心灌注的表演,却要肆意打探他。

他只是平庸的普通人,就连成为饭后笑话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你明白了么,不论你身份如何,地位如何,过去如何,只要你站在一个恰如其分的中央,你就会是全场最注目的焦点。”

“即便这非你所愿,但事实既定。”女人闭眸,若有所思,“穆川啊,你可以再自信点儿,再容光焕发点。”

“容光焕发,我吗?”

林穆川刨开心脏,扪心自问,他有容光焕发的资格没。

他的生活常如一潭死水,历经沉淀依旧浑浊不清,唯有表面平静吸人眼球。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更能替一个人塑形。

他已经是卑微怯懦的形状,你又如何让他去突然自信,去大肆张扬。

他没有资本,没有背景,平平淡淡不是他的真,而是他的独一。

女人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留下他一人久久不能释怀。

随后的宴席,迟非晚过来陪他,可视线的打量让他不自在,仿佛镣铐加身,在幽暗囚笼接受没有底线的监禁与窥探。

林穆川早该想到...当年的宋濂虽写下“略无慕艳意”,可历经这么多年,一把年纪的他依旧对“同舍生”的穿戴描写细致,历历在目。

女孩又何尝不是“烨然若神人”,他与她不是一路人,俩人的差距犹如天堑地垒,迟非晚的人生即使乱写一通,依旧是满分答卷。

而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抬起眸子...透过刺眼的阳光与云端,仰望那生在高山上...遥不可攀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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