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亏你晓得。”
“……毕竟这是一大事件。”
这事关乎他们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的契机，想忘也忘不掉。
接着凯娅或许是因为这段对话回忆起往事，她以飘荡凄凉感的声音肯定他的话。
“——是啊，昔日帮助勇者从魔族手中保卫人类领土的就是基尼雅思，然而基尼雅思却不到一个月就遭到攻陷。”
“我听说魔族军队的数量有超过百万？”
“百万吗……我是不晓得你是从哪边听来这回事，不过又有谁晓得真假呢。毕竟我未曾目睹过数量如此庞大的生物群体，所以我无法明确断言这是否属实。”
回复木铭云的这句话如此淡漠，然而她那委婉的说法，难道是还有某种弦外之音吗？木铭云无法理解个中缘由，凯娅却以宛如凝视过往情景般的视线眯细双眼，在视线彼端犹如投射出灰色的幻灯片。
“那是一片**，从地平线的一端至另一端都被魔族的海洋填满，不计其数的军队越过国境朝基尼雅思进攻。”
凯娅于视线彼端望见的是心象风景吗，木铭云仅仅模糊地做此想象，他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生物如同海啸蜂涌而至究竟会是何种景象呢，即使消弭地平线仍不满足，将整片大地填满的成群妖魔鬼怪就此抱持敌意侵袭过来。
“……所以你就是在当时遇见那名顽强魔族？”
“你是说普拉西多吧，我当时就与他交锋过，你刚才也听到了，他是七位魔族将帅的其中一名。”
“七名吗……”
“是啊，我记得当初在战斗中他确实曾这么说过，虽然我了解得也不是很详细，不过他好像得意洋洋地讲过七支军队他就分到三支。”
“……三支吗，而且还可能光这样就超过百万，那全部加起来是有多少魔族军队啊……”
这话题继续发展下去感觉似乎很不妙。
木铭云没有舔舐到任何东西，但他口中却扩散辛酸的味道。三支军队有百万人的话，全军单纯计算就是两倍多一点，但是照凯娅的话听来，想必魔族的战力不能以这种单纯方式计算，对手不仅是妖魔鬼怪，而且这份重担还压在被召唤来的勇者等数人肩上，根本是强人所难。
“当时我跟普拉西多战斗，我在他的力量前根本无计可施，部队因此溃败，后来我也被那女魔族……”
“女性……魔族？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事。还有……我想基尼雅思是第一个被盯上的理由，恐怕不仅如此。”
想必木铭云刚才耳闻分到三支军队时所嗅到的，正是关于这件事的核心，这部分木铭云不会称之为有头绪，而是有十足把握。
“是精灵吧。”
“不愧是木铭云，竟然看得出来。”
“正如你所言，我们将这种力量称为精灵之力，据说这在我国是从昔日就运用于对付魔族的力量。”
“话说回来，你好像讲过剑技是代代相传的，精灵之力也是吗？”
“是啊，我的祖先是由精灵与人类所生下，想必这是太阳女神为了让人类足以对抗魔族才出此计策，剑技也是当时所创造，而且据说我的祖先还靠这份力量在相当久远以前帮助过被召唤来的勇者。”
“帮助过勇者，真的假的啊……”
出乎木铭云预料外的单字包含在凯娅这段话里，令他不禁以细若蚊吟的声音嘀咕。
没想到凯娅的祖先过去竟然曾帮助过被召唤来的勇者，然后目前那人的子孙却跟没有成为“勇者”的自己待在一起，这是何等讽刺的因果。
接着凯娅一反常态，露出痛苦且寂寥的神情。
“我也想靠这份力量保护人们，我曾想帮助他们，不过梦想终究也只是以白日梦的形式结束，最后我竟落到现在这种下场。”
凯娅说道，沮丧地垂落双阵。她的故国沦陷，成为冒险者后，沐浴在子虚乌有的诽谤下品尝孤独，不晓得她是否满怀难以排遣的忧郁。
那是一心向往无法实现的梦想，最后遭到现实狠狠背叛的女性愁容。在那里确实有一张如此痛苦挣扎的脸庞，她期许自己能守护并帮助人们，她的心念无比真挚且纯粹，却遭到宛如充满恶意否定般蛮不讲理的方式剥夺那份希望。
她对此束手无策，没错，好似在诉说那无法获得回报的心愿。
“……凯娅我问你，魔族究竟是什么？”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恐怕晓得他们来历的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吧，除了百余年前传下来的少许传说外，根本就没有获得魔族情报的手段。”
“那少许传说是什么？”
“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有位跟太阳女神实力相匹敌的邪神与不知从何而来的魔王联手进攻了安卡肯提大陆……然而祂们却在后面出现了分歧，结果双双败阵于太阳女神与其他元素女神以及精灵们手下，最终接连被封印。”
“魔物是那名邪神的奴仆，而魔族则是魔王的傀儡，他们似乎分别受到邪神与魔王的加护，要让世界充满纷争与死亡的混沌。”
这个邪神这么听起来怎么像月亮女神...
“你刚讲说加护，那么魔族与魔物的力量根源来自魔王与邪神？”
“是啊，这么说来好像也有过这种说法，只是我记不太清楚……”
“哦……”
“怎么啦？木铭云。”
“嗯？没事，我只是试着以自己的方式思考魔族是什么。”
“嗯，以你的方式思考吗，感觉会很有趣。”
“你想听吗？”
“在某种程度上算感兴趣吧。”
凯娅说道，看来她认为木铭云肯思考这件事本身就算值得钦佩，凯娅好像很佩服似的笑道。不过她的表情只类似从感兴趣涌现出对内容的趣味性充满期待，并非期望木铭云有可能直达真相，这部分就先另当别论。
“可以啊，那么首先得谈谈故事里出现的魔王……”
这里还是不提及月亮女神先吧，毕竟可能另有隐情...
木铭云的世界在恶魔与精灵的定义中，尽管也会触及有关精灵的部分，但基本上身处外壳世界的，仍旧仅止于跟出现在传说等内容的诸神拥有类似力量的概念，当他们通过召唤术被召唤后，通过命名即可确立其存在，此刻被召唤者才总算得以做为恶魔或精灵显现。
“……如今被封印的名叫魔王的那家伙，祂的愿望就是让这个世界被混沌填满，祂目前同样抱此期待，因此才虎视眈眈紧盯这里。不过由于现在祂被封印住了，无法像百余年前跟女神斗争时那样直接千涉这个世界，所以魔王才让思想被祂干涉的魔族行动，藉助祂们所信仰的魔王的力量，如今也打算让这个世界充满混沌。”
“嗯……”
“尽管听起来很老套，不过刚才那段故事的剧本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吧。从这故事听起来，与其说是让世界回归为原初世界，倒更像是让这个世界填满斗争，不过——哎呀。”
木铭云正准备要讲出“也不晓得是否全体魔族都这么想”这句话，然而他察觉到话题脱轨而进行轨道修正。
“实际上这问题怎样都好，关于身为魔王傀儡的魔族……我想想，由于他们原本的规格……我是说肉体强度就跟人类不同的缘故，他们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往不同方向进化的别种生物，或者可能是由魔王设计出来，既然两边都有可能就无法把话说死，这就是我从刚才的故事听到关于魔族的印象。”
“你的观点很有趣。”
“多谢。那么，根据故事中有关加护的部分，魔族们那种力量大部分应该来自魔王，我是指会从魔族身上溢出的那种漆黑的混浊气息。”
“……？那不是魔族固有的力量吗？”
“怎么想都不是吧，那根本不是生物天生会拥有的力量，毕竟这个世界绝对不会孕育出违悖世界与自然的力量，这是天理。从正常角度思考，任谁都不会刻意制造出能破坏自己的事物吧？这点对世界而言亦然，所以那并非来自于自然界的力量，因此若是有打乱这种道理的存在出现，也应该是受到某种抗拒世界的存在影响才对，那么论及那个某种则是——”
“魔王吗？”
“回归正题，你说得没错。在确定魔族会使用那种力量的时间点，就能证明魔王存在，这件事讲起来还真是麻烦。”
结果讨论魔族到最后仍旧归结回魔王身上，话虽如此，这也是讨论起来最麻烦且辛苦的部分，总而言之。
“那么，像太阳女神这类跟魔王对抗的存在，恐怕是因为她是这个世界的人类与其他亚人的信仰根源，才会被魔族视为敌人。”
当木铭云为话题作结时，凯娅似乎认为内容颇值得玩味，她眯细双眼。
看来她应该是在脑内汇整资讯，最后木铭云总算说出尘埃落定的一句话。
“如何？你认为有办法成为让人能够信服的一种学说吗？”
“这内容确实说得通，关于魔王是魔族力量根源的论点我虽然还是初次听到，以你刚才那番话为基础，再回头思考我讲过的故事，感觉这会是最接近传说的说法。”
“听起来很有趣吧？”
“是啊，真是出乎我意料。应该说，你讲的内容甚至有很多值得玩味的部分呢，木铭云你实在厉害。”
她似乎很佩服般认真颔首，木铭云补充道。
“顺道一提，我认为人类跟魔族战斗时有受到太阳女神的加护，就算先不讨论凯娅，普通人也拥有足以抵抗魔族的能力。元素也能归纳为与魔王敌对的力量，所以魔法师的魔法才有效果。”
“木铭云。”
“嗯？怎么啦？”
“没事，我只是在想你究竟是什么人。”
凯娅之所以会如此若无其事地提问，是基于刚才那段发言的缘故吗？与其说她在怀疑木铭云的身份，不如说她真的只是单纯感到不可思议。
面对她的疑问，木铭云只是冷漠以对。
“——天晓得。话说回来，我们差不多该找地方休息比较好吧？”
“……对喔，嗯，你说得没错。”
身处开始陷入昏暗的森林中，凯娅眺望染为藏青色的阴天，同意这看法。木铭云从视野角落瞥见她似乎很遗憾地耸肩，他不晓得是否为错觉，木铭云跟她再度于森林内迈开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