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愉快又愉快的放学时间,天满给我发了消息,通知我今天没有社团活动,而黄州渝和高青鸿也跟别人约出去玩了,所以今天久违地放学就回家。

推开家门,融入这没有光线的空间,门窗紧闭,窗帘上的磁石严丝合缝。本就住在闹市区之外的穷乡僻壤,又远离车来车往的马路。家里总是很安静的,左邻右舍也同样安静,邻里之间不会在门口和街道上聊天,我基本只在上学时能看见他们匆忙的样子。

隔壁的大姐姐似乎也是大学刚毕业踏入社会不久,偶尔能听见她的哭声,打着电话向自己的母亲或者好友诉苦,偶尔。所以这地方很安静,也许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都很忙,全都自顾不暇,所以无心和他人来往,同时又害怕影响到别人休息,所以也不敢在家中太过放纵。

这是个很舒适的生活环境。适当的喧闹之后,需要的自然是适当的沉默,回到孤独之中有益于自己思考,思考那些有的没的。

不过晚饭还没吃,所以打算吃完饭再进入到思考人生环节。因为中午在学校吃的,家里冰箱里也没啥的东西,就剩下父亲的啤酒还有一些瓶瓶罐罐,里面装得些啥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今晚出去吃好了,我做了这样的决定。于是稍微在家里把地拖了拖后,打开窗通通风透透气,随后再将客厅房间厕所的垃圾袋打包好,检查完自己的手机钥匙便出了门。

将垃圾袋扔到小巷拐角的垃圾桶后,再借领居家的室外水龙头洗了个手。我住的郊区姑且有个美食街,五光十色的店面还有各式各样是路边摊,我是很爱去的,毕竟离得近,选择也多,平时懒得煮饭就来这边吃。

只是今天是例外,因为我有了别的安排,既然要出门就正好把要做事的给做了然后顺路去吃饭。

我家里到闹市区坐公交只要几分钟,但走路过去其实半小时也能到,更何况我的目的地是在这中途的路上。

虽然只是在中途,但也是在商业区的边缘了,大大小小的店连在一起,串成一条购物街。大多都是些服饰店和礼品店,偶尔中间隔着家小吃店,比如卖些卤味和糕点的店,我记得之前这里有家小小的糖炒板栗,偶尔会一个人来吃,但似乎已经关门了。

我左顾右盼,这条街虽然卖衣服的居多,但来买路边摊小吃的人倒是人山人海,算得上热闹。

路上我收到了黄州渝的消息,他给我发了张图片,是他刚在宝可梦孵出来的异色沙奈朵(给不懂宝可梦的解释一下,异色宝可梦就是只有四千分之一概率出现的特殊个体),他在微信里炫耀着自己角色和宝可梦的合影,不仅发给了我,还发到自己的朋友圈和qq空间。

〔刷了这么多天终于刷出来了。沙奈朵真的是非常萌萌哒,老婆宝可梦,如果这代有mega进化配上异色那将是绝杀,可惜没有。〕

这游戏是有这么一类玩家,喜欢刷某些宝可梦的随机数,异色、大小、性别、徽章之类的。随便不知道他们图个啥,但能够倾注大量时间去刷出自己喜欢的东西,再怎么样也是值得鼓励的。

于是我便回了个〔恭喜〕

〔恭喜个啥恭喜,〕他还不乐意了,〔异色虽然刷出来了,但是个公的,还得再刷。〕

〔公的不行么?〕

宝可梦的异色、性别和大小是不影响对战系统的,算是某种搜集要素。

〔公的肯定不行啊,沙奈朵作为老婆宝可梦肯定得用母的啊。对战时丢出一个异色沙奈朵,结果对面一看你是个公的,不给人家笑话死。〕

〔沙奈朵这个环境已经上不了对战了。〕

〔重点不是这个……算了。〕

我没法理解他的追求。但他自己愿意为了母的闪的沙奈朵而耗费那么多时间,那一定有着某些专属于他自己的意义。我的运气很差,从来没有蛋闪(孵蛋出异色)过,也没有特地去刷过,但我知道四千分之一的概率是多么渺小,所以我敬佩他的执着。

〔祝你好运。〕我献上了我的祝福。

于是我继续前往目的地,继续与街上的男女老少插肩而过。有奔波劳碌的人,也有悠闲快活的人,他们将我经过,我也将他们经过。

穿着性感惹眼的妖娆女性,西装革履眉清目秀的社会人士,稚气未脱风华正茂的亭亭少女。都是生命中的过客,我们在道路上无意间将某人注视,当他们离开我们的视线边界,他们就会在我们的生命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待到以后久久想起,连其中真实也无法确认。

是的,他人都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而我们于他人也同样如此,一个眼神的交汇意味着什么,一段关系的交汇意味着什么,人和人是不可能并排走下去的,没有谁离不开谁,我们心知肚明,寂寞长久徘徊,孤独永恒存在,但我们还是需要与人结识,与人错过,与人别离,这是我们孤独生命中仅有的慰藉。

——————

花费的时间与我预期中一致,半小时后到了我的目的地。新华书店。

今天难得有富裕的时间,说好了要送桃乐丝一本叫《霍乱时期的爱情》的书,这本著作我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还没有看过,兴趣是有的,各类书中所描绘的爱情千姿百态,所探讨挖掘的不仅仅是恋爱的情感和关系,更多的是对人灵魂根本的诉说。

进到书店,整个空间开阔明朗,书架的布局对称有序,环境清晰明媚,正对着大门的是环形展台,摆放着的是非常有我们国家氛围的红色书籍。我直接略过了这些,不是因为不感兴趣,而是因为已经买来看过了。

一楼多是些杂志和主打宣传的刊物和新书,像是一些科幻小说猎奇小说,成功人士出的自传书,名师讲解的升学题型,应对现代社会各种现状的理论书……

二楼则是更大的空间,也是书籍分类的更清晰更齐全的区域。上的二楼看书的人明显多了,中央作为公共阅读区设计的非常花哨,是一个凹台,然后内部有着各式的高低差形成的台阶,人们就坐在边沿和台阶上阅读。

当然也有正常的座椅,我能看到很多不拘小节席地而坐的人,他们看书时头抬都不抬。

我漫步到外国文学的区域,慢慢寻觅着,耳边时不时有学生间的低声细语,因为书店里整体很安静,每个人都努力不发出大的动静,所以一些很细碎的交谈也能被听见,除此之外还有些冲着氛围而来的白领和大学生,他们带着笔记本电脑,能听到他们办公和处理文件时的键盘噼啪声。

书架上很多著作我都看过,不是说我多爱学习,只是单纯闲得发慌,有些并不精彩的作品我也会为了消磨时间看完。

几次扫视过后,找到了那本书。书相当厚实,该说是不愧是长篇小说么,内容和字数很有分量。按道理接下来的流程就该是下楼到前台付钱,然后回家。但我似乎被这氛围带动,稍微有点想吸收一下文字的精粹,便翻开了手中这本桃乐丝想看的书。

看着看着便干脆直接坐到了地上,靠着书架。

开篇自然就是用一些情景来描写男女主角的人物性格、生活环境、时代背景、社交关系等,开篇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当然我也没有期待一部作品能从头精彩到尾。有时候铺垫许久只为了一段精彩的高潮,这类的作品我也看的不少。乃至全程都平平无奇,一直到结尾将一切串在一起时让人回味无穷的也有。

“哎呀,你是?”

声音离自己很近,感觉是在跟自己搭话。我抬起头,看见的是一个穿着洛丽塔的少女,有些似曾相识。我看向她的面容,努力地在记忆中翻找。

“啊,你是上次的……”我合上了书。

就是与父亲出去吃饭,在街边偶尔遇到的少女,送给梅若兰的洛丽塔装就是找她帮忙挑选的。她现在穿得风格和上次略有些不同,一件式的纯黑连衣裙,没有其余的修饰色和花纹,抽褶也比之前那件收敛,感觉更生活化了些,不过袖子和高领还是有着宫廷礼服的风味。

“还真是你呀,”洛丽塔少女惊讶地说,这场偶遇让她露出笑容,“所以怎么样了?你女朋友喜欢那套衣服么?”

“不是女朋友,”她好像有些误会,“只是送给一个熟人。”

“诶?”她似乎更惊讶了,“那么贵的一套,我都狠不下心买,只是送给一个熟人么。”

“是挺贵的,”我回忆起当时买下那件衣服的情景了,“稍微找父亲借了点钱。”

少女掩嘴一笑,“跟自己家人拿钱算借的话,那要多久才能还完呢。”随后坐在了我旁边,并将跟自己服饰同样风格的手提包放在桌面。

“一辈子都还不完吧,”我感慨道。距离一近我才发现,她左边眼角有两颗痣。一颗就在眼睛侧边,一颗靠左下一点。

“你今天也是来买书的么,”少女看着我手中的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这本,好看么?”

“才看了开头。”我翻开之前看到的部分。

略微尴尬的沉默,是我没有回应好么,让对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转头看去,发现她正微笑地看着我,并没有在为沉默的氛围尴尬,相反她好像很享受这种安静的状态。

“我今天是来买书的哦,”她一直等到我看完第一章后才开口,“来买《洛丽塔》。”

她说的洛丽塔并非她身上服饰的名称,而是它的起源,俄裔美籍著名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所创作的小说。

“你看,我虽然很喜欢洛丽塔这种衣服,但我从来没有了解过它的起源作品,所以就想来看看。”

“这种风格的衣服和小说原作没啥关系也。”

“是么?”她歪头不解,“小说讲的是什么故事?”

“嗯……我想想,”要三言两语描述这本作品也挺难的,“一个中年男子迷恋上十二岁少女的故事吧。”

“诶!”她突然大声,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这让她羞涩的低下了头,然后靠向了我,“跟十二岁吗?这不是恋童么?”

她看起来真的没了解过这部作品。

“主角确实是恋童癖,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所以只能对年纪小的女性有感觉。”

“那男主对女主下手了么,才十二岁诶,那不是犯罪么。”

“故事本来就是以男主在法庭受审判为开头的,”自己好像剧透的有点多了,虽然是大致剧情,“剩下的你自己去看吧。

我个人认为洛丽塔的主题是相当复杂的,它有着生命、时间、爱情、美和人性的思考。不仅是**、残忍、虚伪、夸张、变异等元素的组合,而且还有对于爱情的一种反思。在这本小说中,所有的信息、所有的情节,都在表达着一种对于现实世界的拷问和挖掘。

当然最令我震撼的是主人公那莫大的感情力量,与随之而来的自甘愚蠢。

只是回想起来,自己在网络上和人讨论这部作品时,对方总是会以三观不正、有悖人伦道德啥的予以批评。难道说这部小说其实很不受欢迎么,又或者说,不被主流大众的阅读习惯所接受。

“这部小说,”她说,“好像很有意思诶!”

人与人果然是有不同的,虽然不知道洛丽塔在现代社会大众之中口碑如何,那些道德家们又是如何批判它,至少,眼前的少女不是他们。

她说完便起身到书架上寻觅,兴致勃勃。在周围书架的对比下,少女显得更加娇小可人,哪怕是很随性的站姿都相当矜持,双脚并齐,一只手从背后扣着另一只手的胳膊,亭亭玉立。那双大眼睛聚精会神地找着书。

我把书籍收起,随她一起。我刚刚在找书的时候瞟见了她要的洛丽塔,我根据印象很快就找到了,正好在她的头顶,少女不高,较低的视线即使抬起头也不易看全上面的书名,于是我的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伸出另一只手将那本洛丽塔从一众书籍中抽出。

“谢谢,”她接过书,抬头对我说,“长得高真方便呢。”

“不全是,洗碗的时候就很累,”我说,“腰要弯的很低。”

“哈哈,那是你家厨房设施太矮了吧。”

我们拿着各自要买的书下了楼,准备付款。我也不知道为何就走在一起了,明明接下来对方要去做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说过要一去做什么,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的。

“要一起喝一杯么?”她指着一楼的咖啡馆,“这里的咖啡是现磨的哦,很有韵味。”

我点了点头,虽然按原本的计划接下来该去吃饭了,但是现在也不是很饿便点头答应了。

因为不是很了解咖啡,就随便点了杯卡布奇诺。当我正打算扫二维码付款的时候,却被少女阻止了。

“我来付吧,就当刚才的谢礼了,”她微笑着,“而且别看我年纪和你差不多,我可是有正当收入的哦。”

我没有意见,让她付了款。说起来经常见到自己父母和朋友争着付钱,自己是不是也该挑个机会来一次试试。

“那我先上个卫生间,你帮我占个位置吧,”她付完款后对着我说,“啊,也帮我看着包包和袋子。”

我接过她的手提包,也拿过服务员递来的叫号单,找了个靠着落地窗的角落,随后将手提包放到我对面的座位,装着书的两个塑料袋则放在桌角边。

我不知道少女的名字,我没问,明明有大把大把空余的时间,我却没有问。我自认为我们刚才相处的很自然,也很正常的交谈着,虽然共同话题不多,但这两次偶然的遇见,也稍微地有些联系了。

自己是不是该主动向她要个联系。

但要了又如何呢,我们的相遇只是偶然,住的地方、生活的环境、日常的安排也一定大不相同,仅仅是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中,哪怕哪天远远地看见对方,我们又还用什么理由去打招呼呢。

但是就这样子结束,也有些让人无法释怀,这次分别,以后的人生还能像这样偶然遇见么,明明度过了这样的一段时光,今后无缘再见,最终慢慢忘却。

真是叫人左右为难。

咖啡馆的前台已经将我们定好的咖啡端出,除此之外还有额外赠送的脆饼和少女买的两块慕斯蛋糕。我将食物端到桌上,可少女还不见回来,内心有些莫名不安。

我看向卫生间,却发现有一堆人正聚在那边,我内心的好奇和不安搅在一起,便过去一探究竟。

人们围在男卫生间的门口,把入口处堵的水泄不通,后面挤着前面,一个搭在另一个上面,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的往洗手台看去,还有拿手机拍照的。我挤不过他们,但是能从他们手机的拍摄画面中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是什么名人正好在洗手间么。

人群突然四散而开,留下我不知所措。原来是里面的人出来了。

“哎呀,你在这里等我么,这么贴心?”

纤细的身姿,可爱的服装,黑长的直发,还有那印象深刻的泪痣。从男洗手间出来的人正是那个洛丽塔少女。

“你,”我想到一个可能性,“走错卫生间了?”

“没有哦,”她侧着头浅笑着。

我的人生大部分的娱乐都来自互联网,即使我关注的东西有限,但还是会了解到一些有的没的,一些网络流行的名词在我脑海中是有概念的。

眼前的洛丽塔少女,她肯定……不对……

“我是男生哦。”

他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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