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痛苦是触碰荆棘时短短一瞬的感觉,那么悲伤就是独自行走于冬雨中,连绵不断的悲伤不停地刺痛着心房,让它变得千疮百孔。

我本能地伏着这一抹温暖,啜泣着,试图让这温暖安抚悲伤。

这温暖的拥有者似乎不忍见这悲伤,他轻轻拥着我,用手抚着我的后背。

我忽然猛地一僵,人类温暖的气息忽然变成了一把炽烈的火焰,令我感到了灼烧。

这是什么感觉?我在干什么?

我突然有点畏惧这种灼烧,我感觉到了它深层的炽烈,这炽烈太过耀眼,使我想要退缩。

我猛地挣开了加西亚的手,将那炽烈的火焰推开。

加西亚似乎怔了一下,随后又轻抚着胸口被我的泪水沾湿的地方。

长长的银发遮住我的视线,我垂下头,蜷缩起身体,抱着腿啜泣着,不去看他。

炽烈属于你,而悲伤应属于我。

不知过了多久,悲伤带来了倦意,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中,那炽烈的气息离开了,一双冰冷的手将我放平,为我盖上了毯子。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的黄昏了。

名为丽娜的女孩见到我醒来,便为我端来一盘水果,还有一些闻上去香香的东西。

她把那个东西叫做面包,上面香香的是奶油。

我好奇地拿起一片面包,仔细地打量着。

“姐姐,你没有吃过面包吗?”丽娜睁大了眼睛,仿佛我的举动有多么不可思议。

面包,蕾莉安娜自然是吃过的,可是作为人类的我还没有。这躯体传来的饥饿感告诉我,我应该像人类一样进食了。

“不过丽娜听兰森老爹说过,在帝国的南部,那里的人都吃木薯,或许姐姐你就是从那里来的吧?”人类女孩自说自话,随后又开心地笑了起来,似乎在为她自己的聪明而高兴。

她的天真,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或许吧。”

我将面包递到嘴边,轻轻咬下一小口,咀嚼,吞咽。一股灼烧的感觉迅速自腹中升起,又向着五脏六腑蔓延,开始炙烤着整个身体。

它依旧在排斥我,这身体,还在排斥我这个外来者。

蔓延的疼痛使我的动作一滞,原本香甜的食物仿佛变成了利刃,在我的胃里一刀一刀地剐着。

我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又撕下了一片面包,猛地塞进嘴里,胡乱咀嚼了几下就用力咽下。

腹部的灼烧感更甚,但我却开心地笑了。

只要这身体吃饱了,就会好起来吧,就不用再喝同族们的血了吧。

可是这该死的泪水却因为疼痛而擅自涌出,它们滴在面包上,为这份痛苦的美味增添了一份苦涩。

我快要疯了。但我咀嚼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姐姐…”丽娜呆呆地看着我,看着我不停吞咽面包,看着我的脸因疼痛而扭曲狰狞,但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终于,我再也支撑不住,最后一块面包从手中滑落,而我则因疼痛而蜷缩起来,只能抱着自己。

该死!让我吃呀,让我继续吃呀!这该死的身体!这该死的世界!

我将脸埋在膝盖中,无声地呜咽。

……

人类女孩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离去,屋外忽然飘来了歌声。那是既不属于人类语,也不属于妖精语的歌谣,就那样突然钻入了我的心房。

这歌声温柔而清澈,似乎有一种难言的魔力,竟让我渐渐地从痛苦中剥离。我静静地聆听着,蕾莉安娜的学识告诉我,这应该是由某种咒语编写而成的安魂曲,其晦涩的发音似乎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倒像是上个魔法时代的风格。

它让我渐渐地“忘”了疼痛,让我有余力去接收突然涌现出来的知识。

上个魔法时代,据此已经相距上千年。那是一个魔法繁盛的时期,那个时代诞生了许多强大的施法者,他们被称为大奥术师,有许多奇怪的魔法造物都是诞生于他们之手。他们用魔法触及地底、海洋、天空,乃至生命和死亡。似乎在他们的力量之下,连众神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可是那个时代终究还是结束了,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连最古老的妖精都不清楚——我们一直都置身事外,从不主动涉足人类的世界。而人类自己也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久而久之,那个伟大的魔法帝国也渐渐地被人类遗忘。

思绪又随着歌声飘回,我知道这歌声的主人是谁,是那个拯救了我,却又亲手杀死了我的同族的人类,那个我看不透的人类。

可是为什么他会知晓这样古老又拗口的歌曲呢?又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帮助我?或许又无缘无故的恨,可是,世间存在着无缘无故的爱吗?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恨他吗?或许我应该先恨自己。

我的心灵在天平的两端摇摆,仿佛要被撕裂。

该死!命运吻我以痛,为何又报我以歌?

困意渐浓,我已无力再思考这些问题,所有的疑问最后都汇聚成复杂又苦涩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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