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下了些小雨，扰得叶歌一晚上都没睡着觉，早上起来的时候往杯子里多放了一倍的咖啡粉才能勉强打起精神。所幸今天刚好是教堂的公休日，哪怕起得再晚也没关系，那些习惯来教堂祷告的信徒们多半都不会选在今天上门。

吃完早餐，叶歌才端着泡好的咖啡，坐到教堂最前排的椅子上。不知道在多久之前，他好像也是这样，泡一壶咖啡，捧着一本看不完的书，一坐就是一整天。公休日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仅仅是延长了看书的时间，让他不必一整天都挂着营业用的笑容。

倒不是讨厌去笑，正相反，叶歌总是认为对信徒露出微笑是一件必要的事情。这种笑容远远说不上虚伪，更不至于违背本心，不然那么多年下来他早就装不下去了。他只是能够很好地区分开作为牧师以及作为“叶歌”的自己而已。

牧师们在教堂中所代表的正是母神的意志，而母神爱着所有人，她的牧师也理应如此。所以世人在提起牧师时总会留下一种和蔼可亲的印象，这不是出于刻板印象，而是牧师们多是以此要求自己——叶歌自然也不会例外。

可他本不必是那样热心肠的人，也懒得去关心那些琐碎的小事。除非明天葛林十五宣布全国都要禁止进口咖啡，不然他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叶歌从不期望自己的生活会变得多么波澜壮阔，对于阿卡莉亚所描述的理想世界也毫无兴趣。他最大的愿望应该就是能像现在这样，孤零零地坐在教堂里，一边喝着苦涩的咖啡，一边度过毫无意义的人生。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逐渐厌倦了这种孤独，不再能习惯于嘈杂的雨天。他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堂中，侧耳聆听着窗外的雨声，心情竟久违地变得有些烦躁，就连书本上的文字都读不进去了。于是，他干脆合上了书，只是默默地抿着杯子里的咖啡，陷入到无端的思绪中，仿佛马上就要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他好像想起了很多事情，却又什么都不记得。直到，有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惊扰了快要在梦中迷失的旅人。

【呀，真是好久不见啊，我亲爱的叶歌。有没有想我呢？】

“没有……顺带一说，叨扰别人睡觉可是很不好的习惯。”叶歌睁开眼睛，轻叹口气道：“不过，还真是难得看到你主动来找我啊，阿卡莉亚。莫非今天天上要开始下刀子了？”

【可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又不是什么灾星。】

“对我来说，听到你的声音就是今天最大的不幸了。”叶歌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忽然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多小时，身体也因为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而变得有些僵硬。要不是阿卡莉亚忽然唤醒了他，估摸着他能够一觉睡到傍晚吧。

【那你的不幸还挺不值钱的。还是说，你就这么讨厌我？】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你主动来找到我，应该就意味着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吧。”叶歌翻开手里的黑书，却没有看到往常的文字，“还是说，你只是单纯的觉得寂寞了，所以才想来找我聊聊天？”

【你猜？】

“心理咨询业务一个小时五十银币，谢谢。”叶歌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以我们的关系居然还要收钱吗？】

“我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有好到可以让你白嫖我的程度。”

【我觉得朋友之间的闲聊可不能算是咨询哦。】

“那这个月的朋友费呢？”

【…………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听我说叶歌，你现在可是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啊，怎么还有时间坐在这里优哉游哉地喝咖啡呢？】

“哦。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叶歌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地端起早就放凉了的咖啡抿了一口，“所以呢，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毁灭？”

【十分钟后。再过十分钟，你的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哼哼，这就是你戏弄于我的下场。不过，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关系，要是你现在反悔，收回刚才说过的那些大不敬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怎么拯救你。】

“呵，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叶歌都快被阿卡莉亚逗笑了。他当然看得出来阿卡莉亚是在开玩笑，不过心底确实也有些好奇这家伙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总不能真让天上开始下刀子，给自己捅出几个窟窿吧。

【你能够嚣张的也只有现在了。尽情嘲笑最愚者阿卡莉亚的智慧吧，待会儿有的是你后悔的时候。】

“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一件既定要发生的事情罢了，如果我现在要离开教堂，那就不是十分钟以后了。”叶歌很平静地说道。他一直都不相信阿卡莉亚能强大到操控一切未来，不然她又何必需要自己这个交易对象呢？比起虚无缥缈的命运，他更情愿相信阿卡莉亚只是掌握着更多他所不知道的信息。

【那也确实是。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躲开了就能够改变结果的，只不过是将结果延迟了而已。这样吧，我再给你一点小福利，让你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新的交易，怎么样？】

“你说。”叶歌看了一眼时间，十分钟过后刚好是上午的十一点。

【索菲已经平安地回到卡杜拉了。再过十分钟，她就会堂堂正正地踏入安格尔家族的大门，然后……】

“然后？”叶歌下意识地问道。

【不告诉你。这就是你小瞧我的下场啊，尽情向伟大的阿卡莉亚忏悔吧。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地原谅你呢？】

叶歌深吸口气，默默地把手里的黑书放到一旁，转身朝教堂外走去。这时候他才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索菲了，以前自己这么气她，她居然能忍得住不冲上来揍自己一顿。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其实你不会更期待听她亲口向你诉说这些故事吗？要是剧透过头就没意思了。】

“不是你先来吊我胃口的？”叶歌也没有回去继续坐着，反而是拿出钥匙开了锁，缓缓将教堂的大门打开。教堂外理所当然是空无一人，但不远处的北街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时间足以抚平一切伤痛，又或者是使人将其淡忘。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随你怎么说吧。”叶歌懒得再和阿卡莉亚争执。他只是默默地站在教堂前等待，又站到房檐的边缘，伸出手去接住几点零星的雨滴。但很快，他看到有谁冒着雨从外面走来，身上穿着银色的轻甲，腰间系着一把长剑，胸前是圣教的十字标记。

那是教会派遣的圣殿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