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册子里记载的记录并没有半分掩饰，稍微翻阅了一会，林晚清就知道这些赠予的记录，都是在送些什么。
十九岁性子内向，中上姿色，赠予灵药谷，孙长老。
十七岁端庄典雅，上上好货，赠予断崖山，刘掌门。
……
这列一列的记录，无非描写的都是女子，这册子记载的，是这册子的主人白子樊，以女子为货，来打点自己的关系。
林晚清都不用去疑惑就能想到，这些女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修士面前没有抵抗力的凡人。
自责为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东域修士，却是在用凡人女子来打点自己的关系……
林晚清眼睁睁的看着，不止是眼神，只觉得连心都在震颤。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
林晚清原本拿着册子的手缓缓捏紧，柔软的纸张被她攥的缓缓形变，她随即朝着韶欣欣看去。
韶欣欣从林晚清的眼神里看出了逃避和开脱，果不其然，从小就生活在仙门那些人善意谎言中的家伙，对于这册子里记载的内容第一时间是选择否认。
“你怎么能证明这件事是真的。”林晚清开口问着，如果白初雪在此处，大概会很理解林晚清此时的心情，那是一种自己认知的世界仿佛面临崩塌的不信任感。
但白初雪还经历过为凡人谋福祉的父王被仙门打压最后王朝颠覆，所以她接受这世界的真想要比林晚清快的多。
至于林晚清，她人生里经历最大的事，或许就是她的爱徒堕入魔道。
而且她还以身作则，坚定信念的对江澈挥动了灵剑。
林晚清下意识的否认着这册子的内容，她看向韶欣欣，一双冰冷却在缓缓颤动的眸子紧紧盯着对方。
仿佛想从韶欣欣的眼神举止里抓住破绽。
可她没有成功，韶欣欣怡然自得，没有半分破绽。
韶欣欣甚至没有停下自己的笑容，看着想求证又像是想逃避的林晚清，韶欣欣只是摇头，“相不相信你自己选择，而且作为道宗的长老，你应该也有着自己求证的手段。”
“只是在你求证之前，我提醒你一句……”韶欣欣认真的朝着林晚清看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会怎么办？”
“在这之前，你只知道江澈以魔修的身份击杀了三位东域修士，你为此觉得江澈已经彻底入魔，对此失望透顶。”
“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即便他是魔修，他击杀的这三个东域修士，却清一色是罪无可赦之辈，你还能否用仙魔两立的看法看待他？”
“而等到他以后做出了类似的事，你会不会依旧盲目的觉得这件事就是他的过错？”
“而且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道宗的那些人，有人在对你隐瞒？”
韶欣欣的声音就像是一缕迷烟，恍惚着林晚清的心神，听着韶欣欣的话，林晚清淡漠的神情和视线都在缓缓发生着变化。
“可这些如果是假的呢。”她还是开口问道，可就连林晚清自己都没听出来，她的语气并没有她想象的坚定，原本该是表明态度的反问，却好像变成了对未来的迷茫。
“如果是假的，那我又不会有损失。”韶欣欣没有给林晚清解释的想法，她当然可以现在一股脑的就将真相告诉林晚清，但这样从韶欣欣的角度来看，那就对林晚清太宽容了，一次性接受了世界观崩塌的痛苦。
在林晚清的心里留下疑问的种子，无垢仙体的特性便是如此，道心有瑕便无法快速修炼。
为了修炼，林晚清必然回去反复思考这个问题，试图找到一个合乎情理的答案。
但最后的最后，这份答案都会通往将她心绪撕碎的深渊。
韶欣欣毫不在意林晚清的感受和后果，这是属于她的报复。
报复在四年前，传来了的，那个林晚清一手让她的人生重归黑暗的消息。
“作为一个站在北渊这边的修士，作为一个叛徒，好像无论我欺骗与否，都不会对我的下场有什么影响。”
“对于你来说那就更好了，一切无事发生，你所修的太平剑意依旧纯正强大，你的所作所为都是站在大义之上，没有丝毫错误，四年前的那一剑，你也毫无问题，就算是将江澈碎尸万段，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怪你，你也心安理得。”
韶欣欣的笑容平淡了几分，她看着因为她的话缓缓低头，机械的翻阅着那册子的林晚清，她继续开口。
“扪心自问，你希望这册子，是真的……”
”还是假的？”
林晚清下意识便想回答是假的，当然得是假的，东域仙门守卫苍生，魔修暴戾弑杀为祸害，这是她一直学习的，所坚定的道理。
她父亲是如此，她师尊是如此，历代道宗长老，先贤都是如此，道宗宗主本有成仙之能，却放不下五大域而留下，道宗历史里也有大修士为了福泽百姓，主动散去修为温养一方土地，这册子只能是假的，不然牵动出来的东西，会让东域的骄傲全然破碎。
可林晚清刚想说这是假的……她的脑海里却忽然响起了哭声。
她仿佛看见了那些被人强抢回家的女子，永远和自己熟悉的，喜欢的生活告别，再也无法和亲人见面，只能沦为别人的玩物。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天下到底还有多少不公？如果强行认为这是假，这些不公是否就永远被掩埋？
林晚清还仿佛看见了，一个在朝阳之下艰苦修剑，在见到她走去，会温和笑着喊她一声师尊的身影……
林晚清的心神紊乱，她本就虚浮了四年的道心在此刻变得更加动摇，就连那唯有相信所作所为，所见所闻皆是正义的太平剑意，也开始有些不稳。
她说不出假，也道不出真。
林晚清缓缓的站起了身，手上握着那册子，然后转身离开了韶欣欣的厢房。
果然选择了逃跑……韶欣欣看着林晚清离开之后再度紧闭的房门，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因为她知道，林晚清逃避这一时，无垢仙体也必然会逼迫着她去寻求那答案。
她总会看清，然后痛苦万分。
韶欣欣的视线再度落到了桌面上的清瀚之上……看着清瀚剑，就仿佛看见了那个心情开朗，唯一会对她真心相待的少年。
随后出现在韶欣欣眼神里的情绪，并不是大仇得报的释然，而是自责的痛苦。
因为她知道，当初的江澈堕入魔道，是被人陷害……
四年前，知道了她父母下场的江澈，选择去将事情传出去，想寻求道宗的长老相助。
然后江澈便堕魔了……江澈坠落山崖的消息传来之后，韶欣欣被大长老再带到了那密室，然后看着她娘亲的灵魂被炼魂之术折磨。
韶欣欣固然恨当初对江澈挥剑的林晚清。
但她更恨的……
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