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陪的犬山,又该寂寞了。】
【还有安雯,总是惹出那么多麻烦,没人看着怎么行呢?】
【本应一无所有的我,却有太多牵绊将我束缚在世间。】
【我不愿如樱花般默默凋零。就在落樱之中,狂乱起舞吧。】
贞子猛地睁开眼睛,盖于身上的泥沙被突如其来的乱流冲开。视线已经因缺氧而模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向不远处的狂樱刀柄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在她的挣扎下,刀柄也隐隐有了被水流带动的趋势——
碰到了,却不是贞子的手。刃鬼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用尖锐的指尖,轻轻按住了刀柄。
只是把玩一般轻柔的动作,却足以让贞子感到绝望。那只幻魔,在默默跟随自己十年之后,终于还是露出了獠牙。
【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我们会成为最锋利的剑刃,我们会斩开一切。这是你曾经的愿望,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与你相伴十年,你的愿望则更加久远。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呢?】
【如果你想要逃避的话,交给我。你的躯体,由我掌控,就像安雯一样,就像色欲一样。我们和解吧,外面那个赵家的走狗,我会替你将他切成碎片!】
刃鬼的脸与贞子紧贴着,絮絮叨叨地说着些魔怔的话语。
作为幻魔,它恐怕是最有耐心和最安分的一个,能够老老实实地在贞子体内潜伏十年不被发现。但同时,它也是破坏欲最强的幻魔之一她的目的,只有不断斩杀遇见的生灵,来证明自己这把剑的锋利度罢了。
贞子的手垂了下去,黑色长发静静地盖在脸上。她的眼神涣散,看上去已经因缺氧而失去了意识,可下一秒,她便猛地一挖河床,淤泥突然散开,狂樱刀柄滚落下来,正掉在贞子手中!
【你话太多了。】
断剑的残端,狠狠地刺入刃鬼的额头,后者立刻发出无声的哀嚎,紧接着全身散为花瓣,铸成了狂樱新的刀刃。
【安雯选择了妥协,正视并原谅了从前的自己。而我,选择战胜过去。现在的我,是个自由的‘人’,北泽也好,刃鬼也罢,想要夺走我自由的旧日阴影,我都会赐予你们一个凄美的凋零。】
一横,一纵,淡紫色刀身在湖水中轻盈地划过,不留痕迹,仿佛一条倏忽远逝的游鱼。紧接着,整个湖由下至上,轰然开裂!
一同被斩开的,还有生态球内诡异的空间。先是一道黑色的十字裂缝,接着裂痕飞速向四周扩散,最终整个空间如同玻璃般碎裂,露出其中混沌的异空间,以及异空间中心那个,巨大的破碎怀表。
士官长看着眼前的异象,满意地点点头。他慢条斯理地将钢棍收回礼帽中,换成了常用的那把长柄战斧——大罪斩!
回溯之时,贞子与士官长看见的幻象之中,奄奄一息的男子面前,正落着那块破碎怀表。怀表的一半夹着男子私藏的女友照片,男子看着它,一点点步向死亡,强烈的愿望却因伪神的祝福附着于怀表之上,诞生了幻魔“完美一日”。
异空间中的巨大怀表轻轻震颤,指针开始逆转。无数的黑色细丝从怀表中伸出,连接于破碎的空间碎片之上,徒劳地试图将它们拉回原位——一如它徒劳地一遍遍重演当日的悲剧,试图将那日美好定格在永恒。
“该结束的,就让它去吧。”
士官长高高跃起,战斧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在了怀表表面!
它利用权能改写空间的规则,将自己藏于幕后,操纵着这一方小小箱庭;重拾狂樱的贞子斩断了幻魔的规则,其本体在连巨塔塔身都能斩开的必杀之斧“大罪斩”面前,纤薄得不如一张白纸。
斧刃几乎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幻魔的身躯它制造的扭曲空间坍缩至一点,又猛烈地爆开,随后空间恢复了正常。
白茫茫的生态球,白茫茫的地面。“天空”是半透明的,滚动着“error”的红色字样。树林,湖水,泥土,一切都不复存在。贞子身上干燥如初,正叼着狂樱,双手盘起自己的头发。
士官长走了过来,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抱怨道:“走吧,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必须……”
叮!
刚盘好头发的贞子,毫无预兆地一刀刺向士官长的咽喉!
后者虽然吓了一跳,还是立刻倾斜大罪斩,用宽阔的斧刃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贞子没有就此罢手,密集的连招纷然而至。虽然仍是小孩子体型,狂樱在其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个个灵动的变招中透着无尽的杀机,强如士官长,也不得不疲于招架!
“胧月!”贞子突然后撤,花瓣暴风聚集在刀刃之上,数米内的空间都被染成了绯色。
“燎原。”士官长的手按上了腰间那把古剑--因力量过强而无法收纳进礼帽中的铭器“星火”。
两道斩击狠狠地对轰在一起,点燃的花瓣化作漫天火雨,纷纷扬扬地飘落,场面蔚为壮观。
二人各被弹开数十步,贞子一个后空翻,夜猫一样无声落地,又飞速向士官长袭来!
士官长的脸上看不出震惊或愠怒。他把大罪斩收回礼帽中,又换出刚才那根钢棍,同时面无表情地评价道:“如此轻易地被情绪裹挟,作为武器,你还……”
就在这个瞬间,贞子的速度骤然加快了数倍--剑技·樱闪!原本位置的她整个化作一团花瓣噗地散开,瞬息之间,她已出现在士官长身后,背靠着背,刀柄从肩上越过,刀把轻轻抵在士官长的腰间。
“不合格?”
狂樱刀刃消失,恢复了刀柄的状态。而此时,士官长的钢棍才抽出一半。
“我承认,刚才确实有点……生气。不过不是因为你突然袭击我,而是因为你跟荒神川北泽那个死鬼一样,自大地想给我的人生下个定义。”
二人同时转过身,面对着彼此。士官长把礼帽重新戴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贞子。这一次,他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既然你重新拿起了拿把刀,说明你已经想通了?”
“没错,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贞子坚定地答道,“我只是我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武器。我为守护自己重要的人而战,所以,我和你这个没有思想的工具人不同。”
“果真如此,我倒是少了一个杀你的理由。”
“如果你想杀我的话,就不会用那根棍状铭器了。同样,如果刚才你不是想用那件武器,我可能会真的捅上去。那根棍子,叫什么?”
“铭器·慈悲。奉主人之命,杀死一个不肯合作的僧侣后得到的。慈悲的能力虽然能增强武器本身的攻击范围和破坏力,却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不是适合战斗的武器。”士官长老实地答道。
“所以你给我留了一只右手,就是为了逼我在绝境中拿起狂樱?”
士官长不置可否,倒是颇为自豪地说道:“在驯服铭器这件事上,我有着丰富的经验。”
“那如果我失败了,你会救我上来吗?”
这个问题让士官长沉默了好一会儿。面对贞子坚定的目光,他苦笑了一下,答非所问“你想问,我还想做回当年那个自己吗?不。但如果有另一个同样经历的少年的话……”
他摇摇头,不再言语。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同往生态球看似出口的方向走去,直到抵达塑世之卵,他们都没再对彼此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