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祭祖,澹台璃自然会觉得相当无趣。
因为这项活动的本质就是一群她不喜欢或不关心的人带着她去见更多她不认识的人。对于澹台璃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可以说是一场折磨也不为过。
当然,想必所谓的皇室教育和精英素养,也会体现在这种地方。因为其他人都可以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快,严肃而不苟地完成所有事。
所以,
换好了衣物的澹台璃坐在房内,小口小口地咽着糕点。
她吃的很仔细,很认真,除了一些其他的原因以外,也有这糕点确实很好吃的原因在。
事实上,这些古代的皇家直系子嗣们其实过的并不如我们想象中那么幸福。除了那种真正彻底摆烂的纨绔以外,所有有心上进的皇室子弟们每天都会被安排的满满当当有条不紊,其中自然也包括吃食。每餐什么时候吃,吃多少,都是被提前规划好的。而且,就光禄寺的手艺而言,绝对算不上好吃。
因此,这样精心制作的糕点,对澹台璃来说并不是司空见惯的东西。
看着面前的少女,秦菽黎逐渐出了神,又开始不自觉地思考起大年会的事。
大年会是开在小年会,即澹台家内部的年会后,由皇帝主办的,朝堂内所有有名气的大员都能参与的年会。在这一年会中,君王和朝臣将不再有君臣之别,而是共同作为支撑这一国家向前的一份子相称。君王慰问臣子的劳苦之情,臣子感谢君王的知遇之恩,总而言之,是一场属于上层人物的感恩大会。
虽然以往也不是没有他国人员参与大年会的先例,但紫岚毕竟是紫岚,就像你家里某个早早断绝了关系的叔叔突然回来吃年夜饭一样,谁也不知道他是回来认亲了还是回来借钱了。
虽然把两国政事这样比喻颇为不恰当,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考虑到近几年玲珑的状态有所回暖,紫岚在这次大年会的表现可以说就能决定今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内玲珑对紫岚的态度...
“...唔。”
突然,秦菽黎感到唇间多了一份柔软的触感,随后一股甜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
低头看去,女孩的手还处于伸出的状态,灵动的双眸望着他,藏着浅浅的笑意。
“调皮。”
将口中的糕点咽下以后秦菽黎揉了揉她的头发。
“今日,过得可开心?”
“没你,开心。”
“嗯。那倒确实。”
澹台璃举拳轻轻砸了下他。
“今年的大年会,我也会去。”
“为,什么?”
澹台璃拉了拉他的衣袖,
“出于很多原因。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你姑姑的命令。”
“她...又,找你了?”
“嗯。”
“...”
“别想那么多。你姑姑她...其实不算什么坏人。虽然评价一个皇帝,并没有什么好坏之分。”
“...我,知道。”
澹台璃站起身来,拉着秦菽黎的手,
“我要,练枪。”
“好。”
...
第二天,翰林苑。
当秦菽黎推开书阁的大门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平时难得一见的景象。
难得衣着规整的百里明月正提着手中的朱砂笔,聚精会神地看着她面前的画布。她似乎没有察觉到秦菽黎的到来,或者说察觉到了但没有在意。
秦菽黎无声无息地靠了过去,只见那画布上用蓝黑两种颜色,勾勒出一幅意境悠长,韵味十足的夜月图。
而从画中那角落里的亭台,散落的银月华的花瓣,不难看出,这副图画绘制的是那一个不怎么风雅的夜晚。
但在那画的中央却显得无比空旷,令整幅画的构图显得有些空洞和单薄。
“百里先生何不继续动笔?”
站在她身后细细欣赏一番后,秦菽黎开口道,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百里明月手中笔的墨已干,她重新在砚台内蘸取了一番,却又任由它继续滴落进去。
“以人眼观诸天地,所见所绘却总有差异。虽然那晚的月亮我看起来很美,但若把我的见解融入画中将其绘制出来,却总觉得和那晚的月亮差了许多...实在恼人。”
百里明月摇了摇头,想将面前的画布撕下,
“百里先生稍等,”
秦菽黎伸手打断了她的动作,同时接过了她手中的笔,
“我来替你补充一番。”
只见秦菽黎接过笔后,蘸了几许石青,手腕轻翻末毫微动,一道身着青衣的长发女子背影便跃然立于纸上。随后秦菽黎换了支笔,又在画侧提了一行小字:
“月鉴明月。”
“噗...哈哈。”
见到此番,百里明月捂着嘴眯眼笑了起来。那道青色的人影,就在秦菽黎刚画出一个轮廓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你倒是看得起我,竟叫月亮来赏明月。”
“百里先生可别误会,明月可非百里明月。”
百里明月眉头轻挑,
“你是说,我不如月亮好看?”
“先生自重。”
“哼...倒是难得看你开次玩笑。说吧,你毁了我的画,该怎么赔我?”
“就与上次您骗我作词抵了如何?”
“这样啊...好吧。不过,还有个条件。”
百里明月把笔从秦菽黎手中拿了回来,好生洗了一番后又蘸上了丹砂,将画中的青衣绘成了红衣。仅此一改,却令整幅画的意境大为不同。
穿着青衣赏月的人,或许只是一名孤高的高雅之士。但若是穿着红衣的人呢?
ta是得意,或是失意?ta是热闹,或是孤独?ta是娶,或是嫁?
月下的红色,那么浓烈,而又那么神秘,叫人猜不透想法,叫人摸不清情绪。
“你说,画中的红衣人,在想些什么?”
百里明月轻轻地抚了上去,指尖沾染了几抹于她雪白肌肤显得格外触目的红,
“不知道。也许在想一个人,也许只是单纯地在看月亮。”
“在看明月?”
“在看月亮。”
“呵,无趣。”
百里明月在“月鉴明月”旁题上了另一行小字:
美如美人。
“送你了,要收下哦。”
百里明月笑着将画吹干,随后收好递给了秦菽黎。
“就当是我上次胡闹的赔罪,如何?”
“其实是您自己不想要了对吧?”
“哪里,我可是真正的忍痛割爱呢。”
“唉。既然您这样说了,那我便信了吧。”
将画收起后,秦菽黎坐在百里明月身旁,
“百里先生,问您点正事。”
“说。”
“关于今年的大年会,您知道多少?”
“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澹台璟。”
“她会告诉我?”
“她当然会告诉你。”
百里明月笑着站起身来,
“不如说,她会很高兴你去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