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确认除了七窍渗血之外,不存在别的伤口。

真是见鬼了。

正当她沉下脑袋思索着伤势的来源,轻柔细腻的触感突然拂过唇瓣,令她心中一跳。

24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眼底翻腾着复杂的情绪,偏过脑袋躲开了零号的抚摸,转而伸手拭过零号染血的唇。

轻轻为她揩去尚未凝固的鲜红。

“零号,你怎么还活着……”

她的声音有些破碎。

叶挽猛翻白眼,险些闭过气去。

你特么……

累死累活带着个拖油瓶,和几十个人搏杀,完事了你给我整这一出?

咒我是吧?

差点给她气得笑出声。

然而,当她无言以对时,偶然交错的视线向她诉说了24号真正的想法,不加一丝掩饰的心声直击她的心灵。

萌生的一丝薄怒顿时消散。

“还有多久才能结束,这场测试……”

“零号,我不想再杀人了……”

“如果就这么倒下,应该就会解脱了吧……”

“为什么要强撑下去呢……”

“求求你,零号,让我离开这个地狱……”

“存活,呵……”

“你手上沾的血可比我更多,零号……”

“为什么你还能拼了命活下去……”

“零号,你怎么还活着……”

“……”

稚嫩的心声带着哭腔,控诉着、祈求着……

连着几天沐浴鲜血,脆弱的心灵接近崩溃的边缘。

叶挽默然。

轻出一口气,她拨开24号的手,转过身。整理好行囊,重新填满弹匣,检查激光切割刀是否上好保险。

做足准备,随时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24号的迷茫,叶挽完全能够理解。

这孩子还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挥下屠刀,为了什么而夺取生命。

她还是太年轻。

假如这里是真正的星际战场,每杀死一名全副武装的敌人,身后就有无数手无寸铁的同胞得以幸存。

无关对错,这是立场问题。

杀戮,是为了守护。

这仅仅只是一场虚拟试炼,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战士,注定要经历血与火的洗礼。

至于叶挽为何能轻易适应……很简单。

轰炸异星,屠戮千亿外星生命,已然是名副其实的刽子手。

从地狱爬回来的刽子手。

心念至此,叶挽忽然将摸过24号脑袋的手置于眼前,细细打量着,神情略微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这还是一只畸变到不见人样的手。手掌浮肿发紫,五指溃烂到黏连在一起,指甲盖全部脱落,指尖结出厚厚的角质层……

而且,手上似乎沾满了异族的鲜血。

如今,却是娇小、白皙,五指纤细修长,手背上是淡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有种玻璃似的易碎感。

她咽了一口唾沫。

反复翻转着,仔细观摩着……莫名的异样感浮现心间。

……

当前存活天数:22

圈内人数达到阈值。

高压之下,殖民大军开始冲击封锁区域。

近千人挤入四通八达向外延伸的辐条状管道,全然不顾通道的狭窄,以及通道尽头全天候预备开火的重火力武器。

通道的对面,是敌人。

尽管如此,饿极的殖民者依然前仆后继,宛如失去理智的行尸走肉,飞蛾扑火。

后来者顶着前人的尸骸往前冲,凝固的血迹一寸寸蔓延。

其中一条通道。

盯着对方火力稍弱的间隙,叶挽抽出手枪,隐蔽地点掉了几个关键的重机枪手,拽着24号趁机率先突破。

后边陆陆续续跟上了数十位面目狰狞的饿鬼。

……

风信子号,船长室。

气氛一度降至冰点。

办公桌前,罗纳德以指叩桌,不知不觉中乱了节奏,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几位飞船工程师,面色不太好看。

片刻之后,他率先打破沉默。

“真的没办法了吗?”

视线扫过一众工程师,目光所及,皆是羞愧地埋下脑袋。很遗憾,并没有出现他所期待的回应。

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者无奈地摇着头。

“冷核聚变反应堆已经没有了重启的可能性。如今飞船内部的能量供应,大半是依靠光伏电板转换而来的电能……能量密度太低了,根本无法为飞船主引擎供能。”

“这么一丁点儿能量,如果再分出一部分生产满足二十五万人一日三餐的食物,那么维生系统将在一个月内完全崩溃。”

“届时,就不只是食物缺乏,氧气、纯净水、温度……这些人类生存所必需的条件,都会成为引起混乱的根源。”

“现如今,哪怕是囤积食物,削减人口,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让咱们这些老头子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

老者一番话,点明了当前的困境。

工程师们面面相觑,暗自叹气。

当初方舟计划被设置为联合国最高机密之一,他们这些老头子年轻时参与进来,一干就是几十年,中间也没什么新鲜血液加入,以至于真正能够理解这艘飞船的都是他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者。

他们都老啦,再也没有年轻时那股机灵劲儿,脑袋里装着知识与经验,却很难再闪现灵感与创意。

危难当头,竟无一人能给出具有建设性的计策。

罗纳德停下手上一切动作,目光转向透明的窗户外面,神情恍惚。

一颗灰白色的行星占据了整个视野。

荒芜、死寂……如同坟地。

我们都会葬身于此,对吗?

到此为止了吗?

开拓者的足迹,真的止步于此吗?

罗纳德的眼中燃起不甘的火焰,却又很快因为残酷的现实而熄灭。

不甘心呐……

……

几分钟后,这场会议无果而终。

离开船长室后,马丁和拉瓦并肩而行,各自缄默不言。

唯有“踏踏踏”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

终于,按照惯例,还是由拉瓦挑起话题。

“嘿,你这老货,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拉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渐**常,冲着老伙计乐呵呵地咧嘴笑。

“要不然,回去找罗纳德斗上一桌地主如何?”

“你还有心思打牌?”马丁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别看我这样,我也很焦虑的。”拉瓦笑眯眯地道,“遥想当年,高考前夕,我还在和宿舍的好哥们儿打牌缓解压力呢……最后不还是考上了首都大学?”

“你这老毕登,狗屎运还挺好?”

“嗨嗨,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除了能拿出来炫耀炫耀,也没啥别的意义了。”

“呵呵,打牌可以,但罗纳德恐怕没心思和咱们斗地主……去我那里喝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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