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能够思考的脑子。
‘我是……死了吗？’
他这么想着。
“嗯哼，”有几分熟悉的男声响起，“你确实是死了。”
林向的眼前重新光亮起来，像是睡了一觉之后睁开眼睛。
光亮从眸间的缝隙缓缓洒进。
光亮并不耀眼，林向不感觉有什么不适，甚至还有些舒适的感觉。
像是睡了晚上八点钟睡觉然后第二天五点钟醒来的感觉。
从床上爬起来，窗外的太阳刚刚爬过窗沿。
阳光才洒进黑暗的房间，洒进一点点，但是刚刚好。
“你是……”林向有些迷蒙，声音含糊。
“欸，欸，我并不是南通嗷，不吃你那刚醒气泡音。”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
林向更加耳熟了，是他的熟人，但，那个人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不准确，准确地说，是失踪最后被定义为死亡。”男人散漫道。
“你为什么知道——”林向终于清醒过来，他看到眼前的男人，确实是那张熟悉的脸，甚至是那身熟悉的衣服。
一身休闲西装，但总是透露着几分落魄。
“我当然知道，”男人眯着眼睛笑着，“你已经死了，向哥。”
“卧槽，月……月哥？！”林向揉了揉眼睛——他想要做这个动作来着，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
“好了，别白费劲了，你现在只是一个可怜弱小无助的灵魂罢了。”被林向叫做月哥的男人全名是秦时月，于林向死之前的四年前失踪。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好了好了，寒暄够久了，也差不多了。”秦时月标志性地歪头耸肩。
“跟我走吧。”他说着，往前踏步，步入林向眼前不断延伸的黑暗。
林向注意到秦时月每一步落下，脚下就泛起涟漪，涟漪漫开，向着无边的黑暗而去。
这片黑暗中，秦时月是唯一的光亮，更别说他们原来的关系就很好，所以无论于情于理，林向都该跟上去。
但是——
“月哥，问你个问题。”林向没有动，他习惯性地开始产生怀疑。
其实任谁突然见到失踪四年的好兄弟突然出现，甚至还成为了死亡的使者，都会心生疑惑。
但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大部分都是跟着‘好兄弟’走了，可能无暇多想。
——这是林向自以为的。
“OK，向哥，我懂了，”秦时月转头摊手，“那你来考考我。”
“……”林向沉默了一会，“你能读心，答案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不不不，向哥，这可不是读心，你在想什么都写在……呃该怎么形容呢？灵魂表面？不够生草，脸上？不够有趣……”
“好了，我相信你了，我们走吧。”这性格确实是秦时月没错了。
“所以月哥，你失踪是穿越了？”
“差不多吧，也算是穿越了，不过呢……啧，这个穿越吧，有点一言难尽，就属于是穿越到平行世界了，然后刚到就噶了。”
“啊？那你？”
“噶了有噶了的活法的嘛——是不是说活法有点不太准确？不对不对，其实也挺准确的……总之刚死了之后就在原地当起了鬼差，日夜游神你知道吧，差不多。”
“嘶……那你这，日夜游神也不管勾魂啊？”
“说来话长，而且说是日夜游神，实际上啥都干，摊上一个啥也不懂只会哭的小姑娘城隍，手底下还没鬼，周围妖鬼精怪那是谁也不服她啊，那没办法咯，只能都我来咯。”
“所以这和你现在勾魂有啥必然联系吗？”
“没有，只是后来就干这活了——拜托这活比较而言已经算是升官了。”
“哈？你们这还有官员体系的嘛？就是神话传说里的那样？”
“也不是……很难跟你讲清楚，怎么说呢，你要是下一世混得好的话，没准能来和我做同事。”
“啊？喔，还有下一世，那我要喝孟婆汤吗？”
“本来呢，是要的，不过呢，”秦时月在前面半步走着，林向在后面跟着飘着，秦时月脸上露出了林向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邀功小子的嘴脸，“谁叫你月哥我多少还有点权力在手呢？”
“霍，月哥混得不错啊？”
“那是，你也不想想，每天死那么多人，整个地府这么多鬼差，怎么偏偏就是我来接你呢？”
“霍！！”林向确实惊讶得不行，这么一想也是哈，要不说人家混得还行呢。
“咳嗯，本来呢，你是要喝汤的，但是毕竟你是救人死的，再加上我呢刚好又有那么点权力，所以可以给你提供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带着记忆投生到别的世界的战场上，或者是投生为长得帅的同时还非常有钱，非常有钱的同时还智商高，智商高的同时还情商高，就突出一个赢在起跑线上的超级高富帅！”
“但是没有记忆？”
“但是没有记忆。”
“那和没存在过有啥区别？我选第一个。”
“OK，不过你先别急，我只有给你提供这个选择的权力，但真正选择并不是在我这里选。”
说着秦时月突然抬头。
“我们到了。”秦时月道。
林向这才恍然发现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宏伟的建筑，宏伟之余还有些——灯红酒绿？
歪日霓虹灯牌是什么鬼啊？
林向有些呆滞地看着那座可能是奈何桥的巨型现代桥梁结构的闸口。
桥的起点上方挂着大大的闪着红绿光芒的‘奈何桥’三个大字。
看着不是很正经的感觉。
“别呆住了，在这里停留太久会有人找麻烦的。”秦时月随口道，说着就拉着林向灵魂球的小尾巴往前走。
林向被倒着拖着的时候还是呆呆地看着桥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壮观的立在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上的立交桥，还有诡异中带着些许诙谐的整体建筑风格。
他被秦时月就这么拖着走，看着望不到尽头的长长队伍，林向打了个寒噤，但林向发现似乎他们并不需要排队？
他眨了眨眼——虽然已经没有眼睛了。
回头刚好看到秦时月在和谁打招呼。
“哟，谢哥。”秦时月笑眯眯地对着谁打着招呼。
林向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对方正脸。
“好久不见。”
听上去很温暖的男声。
林向有些好奇地飞到前面去。
——他被吓了一跳。
苍白的肤色，和口唇前长长的舌头。
虽然微笑着，但总感觉阴森。
“这就是你要使用名额的人吗？”
“嗯，欸谢哥，咱商量个事呗，你看我这几千年也没有用过名额，堆积了不少了，不如我——”秦时月谄媚地笑着，手掌不断地互相揉搓着。
苍蝇搓手.jpg
“好啊，”谢必安依然微笑着，只是微笑中似乎多了些满意和欣悦，“老规矩，我要两成。”
“没问题没问题，等他转生的之后，咱们再？”
“可以。”
林向一头雾水。
他完全听不懂两人的对话。
秦时月继续揪着林向走着。
林向有心想要问些什么，但碍于白无常在旁边。
可他忘记了他心中所想全都显示在灵魂表面了。
“嗯，可能几亿万年前，或者更早之前是那样的，”秦时月看着林向灵魂表面的字幕说道，“但现在地府的程序优化很多了，起码不会折腾人了。”
“也是节约资源。”白无常似乎心情很好，接话道。
“嗯，不然每天所有的平行世界不同的次元要死那么多人，真要一个一个进殿，阎王们怎么忙得过来？”秦时月笑道。
“至于刚才说的嘛……”
“老秦。”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段记忆他又不会记住。”
“随你吧，总之出事了别把我攀咬出来。”
“我懂我懂——刚才说的名额，就是如同给你我所说的选择，每隔百年都会分一个指标给我，不过我从在这里当差以来一直都没有用过，刚才跟谢哥商量能不能用所有的换你下一世更高一个级别的待遇，至于谢哥所说的两成么，则是行规了，在地府，托人办事最低也是拿两成。”
林向恍然大悟。
“而你现在和我的记忆呢，不会带到下一世去，不过再见我的时候我会还给你，所以无须担心，我还期盼着你下一世搞出点名堂来陪我呢。”
“具体呢？”
“我也不好说，这完全看上面的意思。”
秦时月又耸了耸肩。
两鬼差一个灵魂继续走着。
短暂的沉默之后，林向开口了。
“那月哥，你对……前尘种种已经没有半分留恋了吗？”
“向哥，几千年，你知道几千年是什么概念吗？”秦时月摇摇头，“再说了，有什么好留恋的，最多就是你没下来陪我有点可惜，那俩人……巴不得我死的。”
“我是孤儿倒是没什么所谓……”林向叹气道，也没再多说。
谢必安没有说话，只是心情很好地在前面走着。
像他们这种鬼差，能够挣点外快可不容易。
而这些名额能让现世的一些人，或是地府里想要更进一步的人趋之若鹜。
相当于是天上掉馅饼了。
“好了，到了，就这里了。”谢必安微笑着看着林向。
一个房间，或者不该说是房间，只能算是桥后的一处空间，林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多谢白爷。”他习惯性地道谢，并加上了尊称。
“啊？”白无常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好好好，就冲你这句白爷我也要多关照一下你！”
林向不明所以。
“多少年没有听到这句白爷了？啧啧，”谢必安摇头失笑，“小子，你既然知道这个称呼，肯定也晓得白爷我的性格，看老秦这么肯下本钱的份上，我也给你一个小礼物。”
说着，白无常从衣兜里掏出一瓶不明的流光液体，看上去倒是挺好看。
不过——
瓶子非常科幻地亢哧作响，它的外壳缓缓解构，瓶内液体失去束缚而流下，像是绚丽的彩虹流淌。谢必安在它落地之前不知怎么地就挥洒到了林向身上。
发光液体如同星点在林向眼前闪烁，林向有些炫目，又有些惊叹于这东西惊心动魄的美感。
“这玩意，能够让鬼差给点面子，多留你一会——嗨，不过想必你也记不得了。”
林向这才注意到白无常穿着非常的……赛博朋克？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有一种玄幻科幻融为一体的感觉。
白无常身后背着的哭丧棒棒身上居然有闪烁的霓虹字样，双手也隐约看得出来有些是机械构造。
林向一开始被谢必安的脸唬住了，倒是没细看，这下看来，似乎这地府还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地府？
谢必安看出了林向的疑惑，也没多说，只是笑了笑。
“可以开始了。”
林向懵逼地眨了眨眼——虽然他没有眼睛。
怎么开始？
“你前面有选项。”
秦时月提醒道，说着，索性直接上前帮林向操作了一下，全息投影屏幕出现在了林向面前。
“喔！喔！！喔喔！！！卧槽！！！！”没人会不喜欢这科幻的一幕，林向这没见识的表现不管是秦时月还是谢必安都见怪不怪了。
谢必安想要催促一下，秦时月谄笑着伸手拦住了他，“谢哥，让他玩一玩吧。”
声音很小，林向没有听到。
谢必安无可无不可，微笑着点头。
林向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选项，整个人——整个魂都兴奋了。
拜托，给自己加点超酷的好吧。
但是分类非常多，非常非常多。
就像是捏脸一样，要是精益求精，能整好几个小时。
而这可比捏脸复杂多了。
林向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样貌，既然决定带着记忆投生，那就没有必要改了。
虽然天赋一类的选择非常多，但世界的选择却很有限，只有两个。
而且两者的类型还大差不差。
“我看看……”林向下意识喃喃道。
秦时月没有催促他，白无常也没有。
事实上这个流程是非常久的，寻常人即使有这个机会选择，谢必安也不会在这里干看着浪费时间，但因为秦时月给的价钱够高，再加上这小家伙他白爷还挺喜欢的，于是就留下来打算给点建议之类的。
“你可以先试一试，它会体现出最终的样子。”秦时月在林向摇摆不定的时候笑着说道。
“最终的样子？”
“嗯，大概就是如果你选择‘剑道天赋’那一栏，你就能体会一下你最终能够达到的高度。”
“这样啊。”林向虽然言语还算正常，但脸上的激动已经掩饰不住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秦时月一边抱着手笑着看着林向，一边和谢必安闲聊。
“谢哥，最近情况好像不是很好喔。”
“谁说不是呢，上面斗得厉害，我们这些办事的也不得安稳。”
“最近人魂的损耗率越来越高了，哎，同比上个百年上升了十个百分点啊……”
“是啊，现在有些资历的阴兵都在观望，谁还认真干活啊。”
“听说赌档那边又开了盘口喔？”
“哎那些人……你想去玩一把？”
“我也不知道，可能吧。”
“嗯，玩玩也好，别陷进去了。”
“不至于，怎么着也算是混了这么多年了。”
林向完全没有注意谢必安和秦时月的谈话，即使他们聊的内容可能事关重大。
林向的评价是不如超人体验卡。
魔法、修仙、机械、武术、超能力、炼金……
能体验的他都体验了一遍。
最终他选择——
我全都要.jpg
“也好，你的本钱够多，可以这么玩的。”
两个鬼差都没有说什么他很贪心之类的话，在地府，贪心或许是褒义词。
“我看看……”秦时月凑上前看了一眼，“哟，小伙子不点桃花运啊？”
“免了，麻烦死了，”林向一脸嫌弃，“再说了毕竟到时候还要再下来，牵绊太多很麻烦。”
秦时月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行呗，那就这样？”
“就这样。”
林向说完深吸了一口气。
马上就要转生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行吧，别死了，你这次要再一死，我可就没什么办法咯，”秦时月说着，“不过虽然，大概没有这段记忆的你，也不会太过放肆。”
“好了，谢哥，开始吧。”秦时月耸了耸肩，又带着些恭维跟谢必安说道。
“嗯。”
谢必安应答一声，走到林向身边，操作起来。
一扇门在林向眼前打开。
一扇机械门。
怎么说呢，林向这个时候感觉有一万个槽要吐，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用法力也好功德也好都太费劲了，不如用科技，反正那么多平行世界资源也消耗不完。”秦时月适时解释道。
林向了然点头，他感觉真的长知识了，但一想到这些东西马上就要忘掉，多少还是有点可惜。
“不必惋惜，这里的记忆忘掉对你来说是好事，总之，好好活着吧少年。”秦时月满脸笑意。
林向点头，然后走进——飘进那扇门里。
机械门在林向进入之后合拢得严丝合缝，乍一看上去没有一点间隙。
这边的秦时月抱着手眯眼笑着，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看着合拢的机械门缓缓消失，“谢哥，你说那小子要是知道‘运气’也包含桃花运会如何？”
“这我上哪知道，行了，呃你怎么转给我？扫码还是？”
“扫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