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几乎凝成实质的灰霾。
眼前的一切都如此陌生。
林向勉强动了动脑袋转移视线四下观察，他似乎是躺在一片残垣断壁上。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四肢使不上劲。
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小小的手掌，肉乎乎的沾满了灰尘。
很陌生，他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画面。
他理解不了现在的情况，下意识想要说句经典的语气词。
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哭泣的‘哇哇’声。
这声音似乎招惹到了周围的什么东西，他能听见有东西正在靠近他。
沉重的脚步声，不像是人类。
阴影忽然遮蔽了林向，一颗他从未在任何影像资料或者是书籍中见过的生物头颅出现在了他的正上方。
巨大、狰狞、丑陋。
——这是林向对它的第一印象。
粗重的呼吸带着血腥气扑打在他脸上，林向几乎没办法动弹，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呼吸困难，无法动弹。
恶臭的涎水从它的嘴角滴落，滴落到林向小小的脸上。
它的涎水近乎让他溺死。
作为曾经的社畜，林向从未与任何一种大型野兽这样接触过，他脑海中只剩下空空的恐惧。
他十分清楚这样下去必死无疑，他想要做些什么，但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无法动弹、无法言语、无法呼吸。
窒息感从四肢百骸传来，涌上大脑。
尖牙带着恶臭向林向逼近。
“漏了一只吗。”
突然，人的声音响起。
声音的主人似乎是个女性，听上去有些沙哑，大概是疲劳所致。
似乎这怪物认为说话的人威胁更大，亦或者是某种类似野兽的本能让它决定先把威胁者杀死再进食。
总之那颗狰狞的头颅暂时远离了林向。
他也终于能够喘息。
身体也终于能够动弹。
像是压在他胸口的重物一下子消失。
而在终于能够开口的第一时间，林向就决定——
“哇——”
哭泣。
嘹亮无比。
或许是为了求助，或许是在排解刚才的恐惧和窒息。
林向选择了哭泣，事实上，他也只能哭泣，无法清晰言语的他只能通过这种一生下来就会的技能来引起这个陌生女人的注意。
如果能被她发现带走，那么再怎么样，也比现在就当怪物的口粮要好。
“什！”听见婴儿的哭声，女人惊呼。
大概是因为发现了林向，女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原本的不耐烦和懒散变为认真。
一阵林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顿时响起，大概不是怪物发出来的，声音比怪物的位置要遥远一些。
但林向什么都看不见，他的视线被怪物挡得严严实实。
只听见女人的娇咤和怪物的咆哮。
仅仅半分钟后，怪物庞大的身躯缓缓倒下。
女人的身形也终于出现在了林向眼前。
夕日欲垂，灰霾厚重，林向只能看到她的大致轮廓。
窈窕的身姿在夕阳下向他而来。
她似乎很美，他不确定。
只是觉得头脑昏沉，在某一次眨眼时，眼皮没再睁开。
最后一个画面是她惊慌地冲过来。
林向的世界重新变得安静。
——
咖啡厅风铃响动，林向推门而入。
“小向，这里。”女人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朝他招手。
林向勉强扯出淡笑，也朝她挥挥手，然后朝她走去。
“所以呢，什么事？”
林向拉开椅子坐下，带着些许无奈和厌烦。
他的位子前，桌上摆了一杯可乐。
坐下后，林向先是尝了一口。
‘嗯，百事’。
脸上浮现出微不可查的满意。
“小向，我知道她的事情让你一直……”
“好了，迟迟姐，她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林向有些不耐烦，手肘拄着桌子，握紧的拳头敲打着自己的额头。
“小向，我这次来……”夜迟迟抿了抿嘴，“老张死了。”
林向的动作一顿。
“怎么死的？”
“洞里。”
林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身形佝偻了几分下来，像是漏了气。
心不在焉地拿起可乐喝了一口。
“所以呢。”
夜迟迟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也不是很好看，但总归林向问这句话就代表着他接受了夜迟迟接下来可能的请求。
因而俏面稍霁。
语调放缓，尽量温柔道，“他的女儿，最近会在江中上学，上高中，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要你去看护一下她。”
“嗯？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林向问道，毕竟夜迟迟提到了——‘我们’。
林向很清楚夜迟迟代表的是谁，他也曾经是夜迟迟口中的‘我们’中的一员。
——神州快速反应部门。
虽然现在也算是。
其主要职能是发现并扼杀所有可能的不安定因素，有的时候是‘洞’里跑出来的怪兽，有的时候是人。
“小向还是那么敏锐啊。”夜迟迟苦笑着，打开放在一边的小包，拿出一份文件。
文件上写着‘机密’。
是你暗示得太明显了啊迟迟姐……
林向在心里叹息，手上接过文件。
不甚在意地拆开。
倒也不是林向轻浮，只不过在快速反应部门干活的时候这种文件林向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了，要是绝密等级他可能还慎重一点。
咖啡厅整体的布局都非常明亮，四面都是大大的落地窗，此时又正是下午，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
咖啡厅里很安静，除了吧台后面擦杯子的服务生，也没有别人了。
夜迟迟看着林向，忽然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有，我们小向也长成男子汉了，有点感慨。”
夜迟迟低低笑了笑。
林向无奈地摇摇头。
林向在看文件，夜迟迟在看他，咖啡厅门上的风铃微微响动。
文件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半晌后林向才又开口。
“我知道了，所以是，要去上高中吗？”
“嗯。”
“迟迟姐啊，我早就说过了，我早就上过高中了……”林向总是拿夜迟迟没办法，毕竟——
“那怎么行，以前是以前的事情，现在是现在的事情，你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要不是她先发现你，没准就——再说，要你去上学不是也很好吗？人前显圣欸。”夜迟迟俏皮地眨了眨眼。
林向举双手投降，“好好，行吧。”
“臭小鬼，明明一口一个迟迟姐，装什么大人。”夜迟迟抱着手貌似很不满地哼哼。
“好好，迟迟姐，我错了。”
“还有刚才的态度，真是的，又不是我想的，只不过是由我来说罢了，臭小子不识好歹，你还想要个不怎么好说话的来啊？”
“迟迟姐我真的错了，别说了……”
林向半点办法都没有，上辈子他就不擅长处理和异性的关系，更别说是这种类似长辈又类似朋友的关系。
笑死，林向以前就没有和谁有过这种关系。
他认为两性之间最佳的关系就是工作关系，除此之外毫无瓜葛。
林向的服软让夜迟迟好笑不已，她忽然起身朝林向那边俯身过去，摸了摸林向的脑袋，温柔道，“我们小向也受苦了啊……”
林向没什么反应，只是任由夜迟迟的柔荑在他的脑袋上揉搓。
怒搓狗头.jpg
林向默不作声，心中却一直叹息。
自从当初被出外勤的快速反应部门小队发现之后，就一直被带在身边了。
小队里的人都是好人，尤其是夜迟迟，或许是因为夜迟迟的关系和那个女人不错，所以爱屋及乌也说不定，就算说了自己是穿越者，拥有成年人的心智和完整的人格，却还是一直把自己当作小孩子对待。
像夜迟迟这次说的死在洞里的老张，也一直很照顾林向，像是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对待，一身的本事也教给了林向。
甚至还带着林向见过他的女儿。
笑着说要定个娃娃亲，把人家小闺女吓得哇哇大哭。
林向是穿越者的事情在小队里并不算秘密，事实上，这个世界时不时就会有穿越者到来，或是因为意外，或是因为被召唤，总之，在小队的人看来，都没什么不一样的。
现在那个总是爱笑的大叔死了。
林向脑海中兀然回忆起当初相处的画面。
算了。
迟迟姐估计也不好受，没必要那么低气压了，反正干这一行没准哪天就会出意外的，张叔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了。
只不过……
林向看着文件上的照片，看着那个冷漠的女孩，叹了口气。
张叔的女儿也长大了啊。
“受不受苦的……”林向也没多说，只是苦笑。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去的——迟迟姐差不多可以了……”林向一直都很不习惯被人摸头。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些个姐姐阿姨都喜欢摸他的头。
“嗯，”夜迟迟真就没有继续了，杏眸中带着温柔和溺爱注视着他，轻轻开口道，“小向你呢，想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有事的话跟我联系就好，电话还是以前那个。”
“好。”林向点点头。
夜迟迟顺了顺裙摆又坐下去，撑着脑袋盯着林向看。
皓腕柔荑，巧目盼兮。
黄昏前最后一缕阳光打在她的脸上。
看上去很温暖。
夜迟迟走了，走之前给林向留了一张卡，尽管林向百般推辞，但夜迟迟仅仅用一句‘你迟迟姐的钱留着也没什么用，谁知道哪天就用不上了，我可不想便宜国税局的家伙。’就让林向接受了这笔馈赠。
江中……吗……
林向摇摇头，在夜迟迟离去不久后也离开了咖啡厅。
风铃响动，而后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