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到澹台璃府中的秦菽黎心中没有百里明月那么多想法,因为他现在被一个小女孩堵在了门口。
“现,在,几时?”
澹台璃裹着毛毯,站在秦菽黎面前,用她那竖着眉头,但带着隐隐约约闪烁的水光的双眼紧盯着秦菽黎,
“好了好了,我们进去说,你可千万别着凉了...”
啧,不是让红柳先把澹台璃哄去睡觉吗,怎么她还在这里等着...
站在一旁的红柳对秦菽黎投去了爱莫能助的目光。
“你,还,知道,我,冷。”
我也不知道你真的在等啊。
坏了坏了,澹台璃的小眉毛吊的更高了,那眼睛里的水也好像要滴出来了,秦菽黎立马掏出手帕先发制人,抹去了澹台璃好不容易挤出的一点泪水。
“阿璃乖,我的错我的错,下次一定...不...”
可能等不到下次我就搬出去了了啊。
澹台璃酝酿的情绪被秦菽黎打断,微微有些不满,不过也无可奈何,只能让秦菽黎过关。她抽了抽鼻子,轻轻地问道:
“喝,了,多少?”
“喝的有些多。无事,我待会便去沐浴更衣。”
秦菽黎是知道的,澹台璃受不了酒味。所以平日在皇宫里,他也会为了她忍着不喝酒。尽管这会让他在冬天比较难过。
“...疼吗?”
“不疼。今天喝的过瘾,整个冬天都不疼。”
当然,澹台璃也知道这是秦菽黎骗她的。
她明白秦菽黎为她做出了很多改变,很多妥协,但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劝诫。因为这是他,澹台璃交付了全身心的他做出的决定。
“...”
澹台璃将身上的毛毯取下来搭在他身上。
“下次,早些。”
“嗯。”
还好,今天的澹台璃比较讲道理。
秦菽黎暗暗舒了口气。
澹台璃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撒娇讨取他的呵护,什么时候应该收手不要给他增加负担。
她总是在克制,在忍耐。但与以前不同,她现在的忍耐会为她带来一种安心和幸福感,她总是觉得,自己应该付出一些东西,才能回报自己承蒙上天恩赐所获得的恩泽。
所以,继续等,继续克制,不要把他吓走。澹台璃,静待花开。
...
第二天,清晨。
这次唤醒秦菽黎的不是晨光,而是头疼。
“呃...”
在自己处于病弱期的时候喝了酒又吹凉风还在大冬天洗澡确实是这样的。
敲着自己肿胀的脑袋,秦菽黎拿着教案往翰林苑走去。推开藏书阁的大门,那道身影一如既往地出现在中央。
“菽黎,昨晚睡得可好?”
百里明月笑着问道。
这女人,居然恢复的这么快吗...
“老实说,很糟糕。我感觉现在我的脑袋像是被人锯开了一般。”
“呵,没事,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百里明月站起身来,从身后抽出一张精美印刷的纸张来,
“看看。”
秦菽黎接了过去,上面用工整娟秀的字迹誊抄着水调歌头,当然,还有那最后一句。
“...这是何意?”
“我已备了数百张词筏,并尽数往各个集社寄了过去,当然,是以那‘铁冠道人’的名义。毕竟,此等人间绝唱可不能白白辱没了才是。”
“...”
是的,这就是为冲动买单的后果。
“百里先生,”
“嗯?”
“你若想我死,便请直说。”
“哪有那么严重。再说了就算没有我,昨日诗会的人也会把水调歌头传唱出去,还是那断尾版本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唉。”
事实上,百里明月所言非虚,这是完全可能甚至说必然会发生的事。不过...倒也不算大篓子吧,无非有点麻烦的名声而已。
“随您便吧。”
“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看着秦菽黎无奈的表情,百里明月在心底浅浅地笑着,
你受得了别人非议误解你,我可受不了。
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秦菽黎是能与我百里明月并肩的,独一无二的奇人。
特别是你,澹台瑶。
...
“...这是何物?”
刚结束上午的学习,澹台瑶看着手中侍女递来的包装精美的折筏,皱着眉头发问,
“回殿下,这是昨日鹿岚诗社诗会里选出的诗魁呢,是方才百里大学士亲自送来的,想要请您过目。”
“百里明月?”
澹台瑶倒是清楚,这百里明月乃是当世文坛的领军者人物,而且与现在的玲珑皇帝澹台璟,也就是她的姨妈交集颇深。
还是由她亲自送来的...
澹台瑶拆开了包装,取出了词筏,
“明月几时有...”
...
澹台瑶合上了纸,但她的心情还未从那奇特瑰丽,乐观豁达的词句中恢复过来。
她澹台璃何曾没有深陷烦恼中?那些恨她的人,爱她的人,既恨她又爱她的人,有多少,多少,都消散在了时间的荒漠里,化作了一捧黄土,随风而逝。
也正因如此,她才被这于苦难中诞生的豪情所深深感染,深深鼓动。
她急忙地寻找着作者,却只在末尾找到一行小字:
——铁冠道人作。
她不知道这个道号,也就说明作者并不想透露身份。这是多么淡然而又多么高尚的人啊,不求功名,不为利损,为世间留下一篇绝唱后又飘然而去,就像那些故事里的仙人一样。
但他又和仙人不同,他也有喜怒哀乐,也有嬉笑怒骂,这也正是令人感动,令人钦佩的地方。
“呼...”
整理了一番自己因这首词而跌宕起伏的心情,澹台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是啊,澹台瑶。
月有圆缺,事无两全。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便一路往前。或许到了多年后,自己再想起这首词,也能释然地感叹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阿桂,”
“奴婢在。”
“去取纸墨来。”
“是。”
随后,澹台瑶仔仔细细一笔一画地誊抄了一遍。
“去裱起来,就挂在正殿门口。”
“殿下,那副原先的春物图...”
“随便放哪都行。”
“是。”
吩咐完后,澹台瑶坐在原地,心情大好。但她也在默默地思索着,
这铁冠道人,究竟是什么人物呢?
若有机会,倒真想见上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