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诗会(三)

“诸位,今晚月色撩人,露华斐然。何不举杯纵怀,共鉴此时?所以,今夜的诗题是:月。”

站在台上,李继举起酒杯说道。

从古至今,那悬挂于穹顶之上,孤高而纯洁的星球总是牵动着所有文人墨客们纤细而感性的心脏。

以月为题,题材不限。对于这种规模的诗会而言,可以说是相当宽松和简单的条件。不过咏月这一题材的创造力是无限的,自然有着极高的上限。

不过,结合这李继之前的表现,今晚的“以月为题”也很难说没有什么格外的用意啊。

现场的人们显然也被点燃了兴致,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没想到竟是咏月。嘿,郭兄可有备稿?不若予我借鉴一二...”

“去你的,近日莲船新来了几位姑娘,身段妙曼,哪有时间备那劳什子诗稿。看诸位大才表现就是。”

“嘿嘿,姑娘的月牙也是月嘛。”

“你这**...”

“不过说回来,这几日月亮都是残月,细的都快要看不见,有什么好咏...”

“闭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李尚书的儿子你也得罪?”

“...多谢郭兄救命之恩。”

众人中也并非没有看出李继那点小心思的人,但会参加此次诗会的人显然也不会把这些事点出来。

秦菽黎站在人群中,听着周围人们的讨论,暗暗思索着,

这般便可确定,这次诗会可以说和诗没有半点关系,纯纯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诵明月,诵明月。哈,百里明月,想不到你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大人了呢...疼。

突然,百里明月悄悄瞪了他一眼,狠狠地拧了一把他地的手臂。

“干嘛?”

秦菽黎压低声线问道,

“别想那些没礼貌的事。”

“...”

你是有什么高精度的自搜生物雷达吗...

就在两人谈话间,李继已经吩咐侍从已经挨个向参加诗会的人发放纸墨笔。他们很懂事地跳过了百里明月,停在了秦菽黎面前,

“秦兄可愿露两手?”

李继跟了过来,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微微笑道,

“我就不献丑了,能拜读各位的诗作便以

已满足。”

秦菽黎随意地敷衍道。

“是吗,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你找错了时间地点。

言毕,李继便带着侍从离开两人面前。他也并非完全的白痴,知道频繁出现在百里明月面前也不会增加她对他的好感。

“真是个虚伪的家伙。”

百里明月望着李继的背影,抱着手说道。

“不过菽黎,你真不打算给他们一点毕生难忘的教训?只用你上次那一篇诗一半的功力便足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百里先生。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没兴趣再多让一些人惦记我。”

这小子,怎么这么怂。

“好了,知道你不满意了。等会你什么也不用管,交给我处理就好。”

“真的?我能信任您吗,百里先生?”

“那是自然。他们都不关心你,只有我对你好,知道吗?”

拒绝PUA。

“希望如此吧。”

...

弱枝折残月,如玉亦如玦。

且待金樽盈缺,应是夜,惊得露华寒。

破碎的月亮本不悲伤,只是看它的人悲伤而已。诗人应会起兴,见月思我,见雪思月。盛满一杯淡淡的感慨,就着月色,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好像坐上了当年天后的那只小船,梦见了星河万里。

赏月的人啊,你当心怀几分忧愁,让月亮替你照一照,再分享给其他人。虽然每个人看见的月亮不一样,但总会有人愿意替你拾起那思绪的碎片,放进心里。

他不是在看月亮,他是在呼唤爱。

所以,

嗝...好酒。

秦菽黎有些醉了。

没办法啊,那些文人说的什么稀里哗啦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听不懂啊,只能一边自己在脑子里给自己加点戏一边拿这点幻想下酒,连颗花生米也没有,当然会醉的。

“呼...”

虽然换了个地方,但秦菽黎依旧很自觉地坐到了角落。

那边的气氛已经彻底炒热了起来,时不时有人写了诗句递给坐在主席的百里明月评鉴,当然,他们的作品虽然称的上不错,但在百里明月眼里什么都不算。应该说,在百里明月的评判标准里,只有神!和FW!两种类别,是一个比较古怪的二极管。

所以她只给了一点表面功夫,嗯嗯啊啊的答应着。大伙也看出了今天这位主角兴致不高,渐渐地也就没什么人再去烦她。当然,有一人除外。

“好了。”

被众人围起来的李继收了笔,看着自己的诗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篇诗稿他早有准备,并且刚才还灵感爆发改写了一下后半句,发挥不错。

尽管他身边有着不少人,但他们都识相的没有去找李继讨要诗筏看看。因为他们都知道,李继现在想让谁第一个过目。果不其然,带着淡淡微笑的李继走到略显乏态的百里明月面前,递出了自己的诗筏,

“百里先生,请过目。”

“...”

百里明月无声地接了过去,一只手托着香腮,一只手捏着筏子扫视着,

“清明如是夜,寥寥若群星。释怀难作情,折枝诵明月。”

就在百里明月在心里默念完最后一字时,李继又开口道:

“方才在亭外逛了一逛,倒是看见了一些稀罕的东西。”

此时,一支仿佛闪烁着淡淡月辉,有着纤细修长而优美柔和的银色花朵被递到了百里明月眼前,

“银月华,三年一开的雅物。与您再相称不过了,百里先生。”

还未等百里明月开口,周围的人们已经起哄了起来。虽然没人敢编排百里明月,但他们都在赞叹着李继的雅趣和勇气,或是称赞他的诗作。

“花就免了吧。不过这诗吗...虽不甚和韵律,但也算有些意思。就这样吧。”

应付几句客套话后,百里明月彻底失去了和他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

李继也并不因为她平淡的反应而恼,依旧挂着那副淡淡的笑容走向了人群。

秦菽黎则把这小剧场从头到尾看了下去,有些晕乎和兴奋的神经让他有点忍不住乐出来,

“呵...和百里明月玩这套,真把她当小姑娘了不成,哈哈...蠢货啊。”

当然,这话他也就在心里说说而已。

等到无人再出新诗篇时,便要选出此次诗会的诗魁。而这评选诗魁的人选,自然也就是代表权威的百里明月。

“百里先生,差不多是时候选出诗魁了吧?”

“是啊。不过,想来应是李公子拔得头筹了。承铭大才,实在令人汗颜啊。”

“承蒙各位抬爱,在下也不过运气好而已。”

就在众说纷纭之际,百里明月却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

而秦菽黎看见她嘴角熟悉的弧度,马上就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诸位可别急,还有一位未交上作品呢。”

秦菽黎看向百里明月,但百里明月却目不斜视,根本没在意他幽怨的目光。

此言一出,众人立马又讨论起来,

“什么?还有高手?”

“哪位兄台沉淀了这么久?”

“好了好了,就算写出来也肯定比不上承铭,待会再给大家传阅便是。”

或疑惑,或期待,或不奈,各式各样的言论夹杂在一起。而百里明月等到他们说完后,笑着对秦菽黎开口道:

“秦菽黎秦先生可是在我翰林苑当职,值此胜景,定有所感。怎样,可愿拿出来给大家见识一番?”

“...”

果然啊。

一时间,众人喧哗。

挖苦的,讽刺的,阴阳的,因为喜欢他的脸小声为他辩解的,不绝于耳。而李继站在那人群里,没有开口,还是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挂着嘲弄和微微的不解。

是啊,他毕竟是从穷乡僻壤来的野皇子而已。被这些权贵二世祖看不起才是正常的。

秦菽黎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是正常的现象。事实上,在宫里也是,刚来那会就连很多下人也不怎么拿他当回事,因为澹台璃而被性格顽劣的皇室宗亲嘲弄的经历更不是一次两次。

这么多次都接受,都忍过来了,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哈...真是他妈烦人。”

呼了一口满是酒气的吐息,秦菽黎晃荡着从座位上直起身来。

“百里先生,若不介意,可愿替我磨墨?”

“呵,乐意至极。”

“他竟让百里先生替他磨墨?百里先生居然还答应了?”

“他疯了不成?”

“等等,”

李继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秦菽黎身旁,脸上的微笑已经带上了数道不解与紧张。

现在是个人都知道百里明月和这个质子关系匪浅,而且是正面的那种。在这种情况下,百里明月让他作诗,难道会让他出丑不成?

不...不可能。他不过一介外地来的粗人,不过生了副好皮囊罢了。就算真拿得出什么佳作,也必定是抄的或是买来的,怎会是他自己写的。

对,就这样说...

“呵,你若愿意,自然是好的。不过劳请你磨的细一些。你们这笔,不大好用。”

“...自然。”

就在李继开始磨墨时,秦菽黎点着手上的笔,望向天空那稀薄,残缺,弯弯的月牙。

他回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刻,那仿佛从天空坠落下来的感觉,好像在隐隐约约中,看见了那藏在数亿星辰,浩渺宇宙中的亭台楼榭,歌舞升平。

他淡淡开口道:

“余年少时,曾有一梦。梦中风雪飘摇,海月如镜。有一道士自称铁冠道人行至门前,赠予一词。词曰:”

“水调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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