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说过“万一”，但那真的是“万一”，除非敌人脑抽才会这么选。没有高手，上万义军，就不怕战鬼全吃干净？

然而，当右相注意到，阴姬那平淡如水的神色，他瞬间心沉。

“你……早就知道……他们一定会这样做……？”右相心颤。

阴姬没回答，但右相也从对方的沉默中，察觉到真相。

很显然，所谓“分兵”就是个骗局，城主夫人从最开始就知道，对方绝对会抛下一切，直接来围堵他们，实际上，他们做的是“诱饵”！

“你到底想做什么？”右相越发搞不明白，胯下神骏拼命疾驰，才勉强跟上阴姬的速度。

难怪，城主夫人出发前，忽然叫大家换成最耐跑的马。

“当然是，帮城主大人取胜呀，你看这计划还不够成功吗？”阴姬此刻也懒得再掩饰，她娇笑揶揄。

“荒唐，你根本就是在送死，你……”

右相忽然脊背发凉，他猛地反应过来，惊呼：

“不对！你确实是诱饵，但你真正打算做的，是把城主引过来！你到底想干嘛？你疯了？”

“右相大人在说什么呀，本宫听不懂呢。”阴姬天真眨眼，神色姿态都很无辜。

右相彻底失语，他低头暗骂：神经病，怪不得左相让我小心你。

虽然如此，但眼下还没到绝境，对方人数尽管更多，却也没到碾压的地步，肯定不敢御风来追，否则真力大损，到时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他们的坐骑更好，平均修为也更强，细心操作，还真有周旋戏耍义军的可能，就算是那顾长歌，如今他境界大跌，只要自己请神城主，肯定能勉强拖住，甚至小胜一把。

但前提是……不要再有新敌人出现。

“在城主收信赶来之前，麻烦夫人乖乖听我安排。”右相将“乖乖”二字咬得特别重。

见阴姬不语，表情不以为然，右相愈发意难平：“呵呵，城主独宠夫人，得知夫人有难一定万分焦急，可夫人你，却利用城主的宠爱算计城主。”

“我只是城主大人的小玩具罢了，我的生死，他真有那么在意吗？”阴姬自嘲，“人养的猫儿死了，最多不过是哭上三五天，等换一只猫，哪里还能记得。”

右相愕然：“夫人这是什么话？你是城主大人明媒正娶的妻，他如果不在意你，岂会愿意给你这有机会生乱的名分？”

“妻算什么，右相大人不也有妻吗？本宫亲眼看到，你把自己的妻赏给手下做夜壶呢~”

阴姬讥笑起来，嘲讽意味十足。

右相却恼：“我娶过至少二十个妻，城主大人娶过几个？我那些妻连门都不准出，城主大人可限制过夫人你？夫人，你未免太过于不识好歹。”

阴姬并未接话，她懒得继续讨论这个分歧。

在她眼底，归海无名不可能爱上任何人，自然更不可能爱她。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归海无名喜欢的小宠物。

真正让她敢确定归海无名一定会来的……是尸鬼争道。

尽管书中语焉不详，但阴姬仍旧从字里行间，猜出不少东西。

首先两个顾长歌的局面与书中记载诡事颇为相像，那曲梦瑶的傀儡术又与尸体争道同出一门，大概率，自己此刻面临的就是那种“争道”。

而“尸鬼争道”四字，重点在于那个争，也就是必然存在某种行为，是符合“争”这一要义，并且附带巨大利益的。

再联想到，曲梦瑶和那顾长歌，千方百计想杀自己……

很显然，杀自己就是顾曲二人“争道”的方式，也会给他们带来巨大好处。而他们的敌人——归海城主，绝不会坐视不管。

从头到尾，她认定能把归海无名骗过来的诱饵，就不是她的死亡，而是敌人的成功。

与其相信归海无名那种人有感情，不如相信人世间经久不衰的“利益”。

当然。

引诱来归海无名，把他调出天意城，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都各有各的剧场，也都各自请了不同舞台上的主角。

她赌上自己的未来，赌上身为阴姬的感情，赌上此刻所能拿出的一切，无非是为了，给那顾长歌的前半生，画一个勉强过得去的句号。

给飞燕、老三、师父……以及她伤害过的无数人，一个勉强能凑合的交代。

她早已不认为自己还有赎罪的可能，也早已不认为自己还有善终的资格，她甚至觉得自己下场越悲惨越好，那样她才能宽心。

一日后。

齐境碧沃的旷野，骏马依然飞驰，阴姬一伙人虽未被堵住，但深陷敌境腹地的劣势开始凸显。

起初，他们还能依靠坐骑更好的优势，将距离拉开，然而伴随马儿疲累，速度不可避免放慢下来。

反倒是顾长歌一伙人因为有补给能换乘，将距离逐渐拉近。

半个时辰前，两伙人相距已经不到二十公里，这个长度，是身为极境的顾长歌可以直接御风飞过来、并且战力损失不大的。

可或许是出于对天意城城官请神的忌惮，顾长歌并未冒险，更倾向于不急不缓咬住猎物，然后等彻底追上，利用大优势吃净。

“再坚持半天，城主应该快到了。”右相鼓励士气道。

阴姬晃晃头，她并不相信，天意城距离此处可远得很，哪怕归海无名不考虑真力损耗，直线御风而至，都不可能这么快。

当然，真被顾长歌捉住，快速杀掉，也是不符合她利益的。

最好的结果是她这边能拖五天以上，给六师妹和老三那边留足发挥的余地。

但眼下，他们的坐骑早已是强弩之末，继续在旷野中奔逃无疑属于慢性死亡。

阴姬迅速作出决定。

“西北方向，十四公里外是皋都城，我们混进城里，易容藏起来。”她调转马头，直接领先朝那边驰去。

“你确定？”右相大惊。

一旦分散，他们仅有的质量优势可就没了，必然是被逐个击破的下场。与其如此，还不如寻找优势地形，以逸待劳，放手一搏。

混进皋都城的唯一作用，那就是能拖。

但那样，等城主赶来，他们力量已经折损七七八八，反而会令城主陷入被围攻的不妙境地。

极境并不代表无敌。哪怕是城主，在众多仙人围攻下，也有马失前蹄的风险，更何况敌人有个同为极境的顾长歌。

右相愈发觉得，城主夫人疯了，她这是故意在坑害城主。

可他不明白，这……到底图什么？

天意城与你阴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以为大厦倾覆、失去城主夫人身份、沦为阶下囚的你，会得到什么好结局吗？

还是说纯粹脑子有病，喜欢自己被敌人轮流无惨？

右相只觉莫名其妙。

可他根本阻止不了阴姬，只能眼睁睁被对方裹挟，朝不可预知的灰暗未来全速狂奔，如飞蛾扑火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