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与她相识了近两年的秦菽黎差不多也摸清了她的情绪变化时，反映在面部的特点。
当她开心时，她的眉脚会更柔和一些，当她非常开心时，嘴角也会牵扯起一丝淡淡的弧度。当她生气时，会不自觉的鼓嘴，尽管幅度微乎其微。当她沮丧时，会稍微皱皱眉头，当她焦急时，会轻咬嘴唇。
就像此时，她已经肉眼可见的牙关闭合，鼓起下颌，这代表着，她不开心炸了。
但是，但是，澹台璃是个奇怪的小女孩。
所以，秦菽黎其实不确定，这是不是她装的。
在澹台璃宫殿的后院中，两人相对而坐。
澹台璃一手托着腮，一手时不时敲着石桌，盯着秦菽黎看，似乎在等他先开口。
尽管不是很理解，但秦菽黎大致也明白了澹台璃此时耍性子的原因。所以他不慌不急地闭眼喝着茶，甚至让红柳帮他再沏一盏。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终于，澹台璃受不了了，她将凳子挪到秦菽黎身旁，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不，开心。”
“我知道。”
澹台璃震惊地看向秦菽黎，
你知道居然还不来哄我?
你变了。
当然，澹台璃自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所以她选择扭头咬了秦菽黎一口。
“嘶...你这孩子，多大岁数了也不嫌丢人。”
秦菽黎任由她咬着，不紧不慢地开口着。
“...你，对她，太，好了。”
“谁?”
“那个，人。”
连名字都不愿意说啊。
“我对所有学生都这样。这是老师应尽的一部分责任。”
“那我，呢?”
“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仅仅是你的老师。”
秦菽黎摸了摸澹台璃的头，顺便抚平了刚才被她咬过起皱的衣物。
这小女孩耍性子的样子，倒是和另一个姓秦的女人很像。
她们应该会很聊的来吧。
“哼...”
澹台璃显然对这个答案相当满意，在他的肩头蹭了蹭，像是在主人脚边绕来绕去的小猫。
“但，那也，过了。”
“嗯嗯嗯。”
秦菽黎已经摸清了，现在这女孩已经不生气了，只是在借着这个由头继续讨好处。
不得不说，少女真的是一种很会借棍上绳的生物。总能精准地猜到你的忍耐底线，然后在其上不断小心试探，反复横跳。
但这种小小的心机也正是少女很可爱的地方。
不过秦菽黎已经对澹台璃的这种攻击免疫了。任凭这香香软软的小女孩如何扭来扭去也完全不为其所动，稳得像一座山。
“唔...”
澹台璃又不高兴了。
“秦，菽黎。”
“嗯?”
“你，讨厌，我。”
“我喜欢你。”
“骗，子。”
“真的。”
“哼...”
澹台璃完全不为秦菽黎毫无诚意的告白所动，自顾自的生着闷气。
但话说回来，秦菽黎也想起，澹台璃是一个很缺乏自信的人。
“阿璃。”
“...嗯?”
“在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人我特别喜欢。”
“你是第二个。”
“...”
澹台璃清楚，秦菽黎所言非虚。
但她是个胆小鬼，就算是被她握在手里的东西，她也在害怕哪一天消失不见。
就像一个被抢过玩具的小女孩。
她的一切努力，一切坚持，其实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看见了吗？秦菽黎，我在为了你而努力。
所以，所以，不要离开我...
“...”
澹台璃抓住了秦菽黎的胸襟，将脸贴了上去。
他平稳的心跳在澹台璃的耳畔奏鸣，似乎连带着自己的全身也跟着这节律而动，同频共振。
秦菽黎没有说话，将她轻轻地抱入自己怀中，感受着彼此的体温逐渐交缠，彼此的呼吸逐渐交融。
秦菽黎知道，澹台璃是一个随时都在不安，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紧张无比，不知所措，只能虚张作势地向他寻求安慰。
秦菽黎知道的，他太了解澹台璃了。
可是，世间总是遗憾居多，离别往往在所难免。
澹台璃必须学会长大。习惯离别，接受离别，也是成长不得不经历的阵痛。
而澹台璃，还是个小女孩。
“阿璃。”
“嗯?”
“我给你讲一个织女与牛郎的故事。”
传说中，织女是天帝的孙女。她住在天上高高的阁楼中，每日锦衣玉食，是一名高贵的公主。
而牛郎没有名字，只是一个平凡的放牛郎。但他勤劳善良而聪明，即使受到自己嫂子的刻薄待遇也始终保持着一颗热诚的心灵。
有一天，天上的织女下凡与诸位仙子游玩，偶遇了地上的牛郎。织女被牛郎的品行而吸引，牛郎则被织女的温柔美丽而打动。于是，织女冒着犯下天条的风险，在凡间与牛郎结为了夫妻。
织女将天上的天蚕带了下来分给大家，并教大家养蚕抽丝，织出又光又亮的绸缎。牛郎和织女结婚后，男耕女织，情深意重，他们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但是好景不长，这事很快便让天帝知道，王母娘娘亲自下凡来，强行把织女带回天上，恩爱夫妻被拆散。
牛郎上天无路，一头曾经被牛郎搭救的老牛告诉牛郎，在它死后，可以用它的皮做成鞋，穿着就可以上天。牛郎按照老牛的话做了，穿上牛皮做的鞋，拉着自己的儿女，一起腾云驾雾上天去追织女，眼见就要追到了，岂知王母娘娘拔下头上的金簪一挥，一道波涛汹涌的天河就出现了，牛郎和织女被隔在两岸，只能相对哭泣流泪。
他们的忠贞爱情感动了喜鹊，千万只喜鹊飞来，搭成鹊桥，让牛郎织女走上鹊桥相会，王母娘娘对此也无奈，只好允许两人在每年七月七日于鹊桥相会。
...
“如何?”
静静地讲完牛郎与织女的故事后，秦菽黎等待着澹台璃的反应。
“...很，悲伤。”
“是啊，很悲伤。”
如此恩爱的夫妻，一年却只能见一次面。这还是在王母法外开恩的情况下。
可在这真正残酷的世界里，命运会对你法外开恩吗？
就连故事里一年都只能相见一次。而现实的每一次离别，或许都是一场永别的绝唱。
没有人可以不分开，除非ta永远地活在你心里。
可活在你心里的，有真的是ta吗？
无人得知。
所以，我的女孩，澹台璃。
你要明白，所谓的人生，就是不断的和别人说再见，最后和自己说再见。而其中最伤心的，就是你不得不习惯这一过程。
当然，秦菽黎并不会马上就告诉她这些东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但听了故事的澹台璃却完全没有想到这里。
她看着秦菽黎，又不禁想到了那一天艳惊四座，风度翩翩的红衣。
澹台璃知道了，那是她的织女。
可她，配得上他的牛郎吗？
“...”
澹台璃在今天，下定了一个决心。
她不要当牛郎，她要当王母娘娘。
“秦，菽黎。”
怀中的澹台璃突然轻声道。
秦菽黎低头看去，对上了她那双如夏日繁星的明亮双眸，在其中氤氲着迷人的水色。
她的粉唇温润而富有光泽，就像有着淡淡粉色桃花，那么温柔那么令人心动。
她闭上了眼，将头颅昂起，露出她皓白修长的脖颈，凑了上来。
但，什么也没碰到。
秦菽黎抬起了头，躲开了她无谋而笨拙的吻。
“我们不应该这样做。阿璃。”
“澹台，璟，可以。我，不行?”
“澹台璟把我当玩具，你也把我当玩具吗?”
秦菽黎轻声开口道，但这句话却令澹台璃惶恐起来，
“我，我...”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秦菽黎又将她抱住，轻轻地抚着她柔顺的后背。
他怎么会生她的气呢?
他可以抱她，可以捏她的脸，可以替她梳头发，但不能吻她。
吻不一样。
“以后不要这样做。阿璃。”
“...”
澹台璃没有回应。
但秦菽黎也没有在意，他将澹台璃牵回了房，道了晚安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澹台璃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已经闭上了的房门。
天上的织女和地上的牛郎在鹊桥上于明月下相会。
可她这个迷茫的小牛郎，却发现自己爱上了天上的那轮月亮，那轮只照向她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