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威廉的任务并不复杂:去到格林威特,把龙引起的事端平息,然后就着下午的阳光凯旋而归,如童话一般美妙和谐。但简单的事情从来不是什么现实的事情,现实的事情往往就是把简单事情往复杂的方向推进,简单这个听上去非常简单的词汇,在现实面前是从来就没有实实在在的维持过这个词所做出的承诺。

一条龙到底能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人类是否有能力匹敌,威廉是否能胜任这个任务,这些都是未知数,就像由一个个未知堆砌而成的巨大墙壁正挡在威廉的面前,是推倒它,是爬上去,还是说另辟蹊径,这些都很复杂。虽然说墙壁并不是什么复杂玩意儿,毕竟墙壁这玩意儿除了高大坚固外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了。但跨越墙壁这个极具现实意义的事情,怎么看也不是一个简单之事。

时间走到了悠闲的下午两点,马车的木轮在土路上滚动,窗外熙熙攘攘的马蹄声与士兵们的闲聊化为一体,成为了当下环境中的鸟叫一般毫无特色可言。

靠在窗边,威廉回想起了城堡中的繁忙日常,旅程已如预期一般来到了第七天,照平时的规律而言威廉应该刚刚获得了一周之中难得的一个清闲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威廉时常会像现这样漫无目的的望着窗外,鸟叫,蝉鸣,雨的声音,风的声音,世界的声音在耳边汇聚而威廉也可以在这样的宁静之中重拾自我。

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国王的工作就是抹杀本性,只有让理智盖过一切感知才能在国王这个工作上如鱼得水。理性是多么的重要想必不用多说,但多了就难免使得一个人变成了只会思考的冰冷机械,如转动的齿轮一般按照最合理,最没有破绽的方式不断运转。这样的王对一个国家而言是幸福的,因为人民需要一个理性的人来统治国家。

可这对王又是不幸的,理性会一点点吞噬他的感性,最后与世界,与自我都变得逐渐疏远。他会这样一只运作下去,直到齿轮生锈,或者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恶性事件,让机器无法再运转为止。到那个时候就会有新的机器代替老的机器,让世界继续回到有规律的旋转之中。

“威廉殿下在想什么呢?”弗莱冲着威廉问到。

“放空大脑。”

“放空大脑?”

“嗯,放空大脑。”

“我不大能理解。”

“没关系,不止是你,就连我自己都不大能理解,感觉自打这段旅程的开始,就有什么说不上来的东西在改变,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空中自由的翱翔,直到风再也拖不动它,沉入了某个说不上名字的河流之中。”

“为什么要做个这么不吉利的比喻。”弗莱拉了拉缰绳使得身下的白马得以与马车并行。

“很难说,就是有这么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好像我们正在朝着什么不可挽回的糟糕事情走去。”

“要说是对龙的担忧的话,我认为我们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担忧,毕竟龙嘛,大家都晓得是怎么样的生物,强大,恐怖,不惧魔法,简直是可以比肩神明的伟大生物。而我们呢,弱小,年迈,当然是指我自己。”弗莱无所谓的笑了笑“真要说我们在做的事情,简直就是故事书中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明不自量力之徒。”

“那弗莱你不害怕吗?”

“害怕?这话我原封不动的反问您,您害怕吗?”

威廉注视着弗莱那坚定的眼眸然后瞥向他身后的士兵,“我是王子,我害怕了那我身后的人怎么办,至少我不能怕。”

“您果然比莉亚殿下有担当,并不是说莉亚殿下不好什么的,这点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因为身份,但您要是当上国王,我弗莱,一定会用尽生命追随您的脚步。”

“别这样别这样,我不过是胡说而已,说心里话我怕的很呢。”

“您瞧,这样就更像是王的发言了,无论害怕与否,无论有底与否,只要是面对艰难的困境都会挺身站在子民的面前,这就是王,真正的王。军官只会在背后发号施令,魔法师只会在安全的地方默念咒语,只有王会实实在在的与危险对抗。”

威廉无言已对,他想了想最后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那说到底,弗莱你害怕吗?”

“怕得很,不只是这一次,每次都怕得很,每场战役,每个任务,甚至连教莉亚殿下耍剑都怕得很。但是只是害怕不能解决问题,恐惧是作为人心中最基本,最深刻的玩意儿,小时候怕黑,长大了怕老,老了后怕死,人的一生不就是在恐惧中度过的吗?既然无时无刻都在害怕,那自然不能让害怕占据主导权,您说是吧。”

威廉点头。

“还请殿下不要多虑,这一路还长得很,别看我是士兵,其实我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蠢,要搭上生命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做到小心谨慎,死这事儿可不好玩。”

说罢,弗莱拉动缰绳将白马远离马车。威廉与马车又一次陷入了下午两点的悠闲之中,他看着窗外,天空隐隐约约飘荡着一只蓝色风筝,它飞得很高似乎要冲破天际。而就在它即将落下之际,一道绿色的光芒将风筝拖住,这让风筝飞向了更加遥远的远方。

傍晚时分的薄暮夕阳透过窗户泻入马车,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让睡梦中的威廉睁开了双眼。伸了伸懒腰威廉看向窗外,马车停在了一个高大的城墙之外,前方士兵模样的人正与弗莱进行交谈。没过多久车队便获得了通行许可,马车顺着石板路一路向前,周围的街道不算热闹,偶尔还能闻到令人不悦的粪便臭味。

威廉对此感到了强烈的不适,他捏着鼻子坐在马车的一脚,可那臭味无论如何都会顺着某个缝隙钻入威廉的鼻腔,恶心至极。越过建设糟糕的破旧石板路,马车总算停下。窗外的恶臭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芬芳的花草香气。威廉推开窗户,他见到了一座装饰奢华的巨大庄园,木头被磨得一丝不苟,窗被擦得闪闪发光,地板用的大理石毫不吝啬,大门上的装饰更是巧妙精细。

走下马车,威廉看到了前院的男性雕像。雕像做得很细腻,就连脸上那若隐若现的皱纹都被刻得一丝不苟,应该出自某个工匠大师之作。它被鲜花包裹,颇有一种过分装饰的古怪感受。前院种满了鲜花,地上的石砖也铺的很是整齐,它们顺着鲜花一路铺开,毫无疑问是用做赏花而特意设计。

正在威廉走过庭院前的铁门之时,一个尖锐的男性声音从大门附近传来。

“欢迎光临寒舍,威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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