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让巨石崩解、让大树倒塌的二十年的时间居然没有在这位少女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似乎对于这位焰红色头发的少女来说，“时间流逝”这个概念不再奏效。
“她居然没有任何变化？她难道不会衰老吗？”
桐生咽了口唾沫，紧紧地盯着桌面上的照片。
“我并不清楚，但是魔法少女是否‘不老不死’这点对于桐生来说应该很容易回答吧？”
真澄在笔记本上这样写道。
几位打扮成魔法少女的女生在真澄身后的靠窗座位坐下，风格浮夸的哥特式裙摆几乎可以垂到地板。
“我？”
桐生表示很疑惑，刚刚从“魔术师”的攻击下死里逃生的桐生很难相信自己其实是和迪奥一样，都是“不老不死”的。
“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伊芙开口道，真澄点了点头，她将笔记本和铅笔递到伊芙的面前。
伊芙没有接过那支铅笔，她伸出手，隐秘的星光在她的手心凝聚，由魔力具象化形成的墨水在纸张上像丝带虫一样蜿蜒，最终在伊芙掌心下的笔记本上形成了整齐划一的英文字体：
“具象化”；
“灵感”；
“魔法护盾”；
“自由奔跑”
这是魔法少女的能力，也是呈现在《魔法学基本原理》上的最基础的知识，是桐生第一次见到伊芙时，伊芙向她首先展示出来的魔法少女的最基本的魔力。
真澄眨了眨眼睛，在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被捕捉到的惊讶。真澄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内心想法，但当真实的魔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即使是真澄也还是难掩心中的好奇：
“这就是魔法少女的能力吗？原来如此。看来桐生还知道着很多我尚未掌握的情报。”
从伊芙指尖上被释放出来的魔力通过“具象化”而形成的墨水在纸张上继续蔓延，并且逐渐构建成有意义的文字：
“除此之外，魔法少女的身体也不同于普通人，为了能够抵抗异常魔力的侵蚀，‘圣遗物’给予了魔法少女们超人类的身体和精神素质。非凡的自愈能力也是其中之一。”
细胞的新陈代谢以及再生修复系统是自愈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这部分的能力也同样决定着人体的衰老的速度，如果细胞的再生修复系统在魔力的作用下变得足够强大的话，的确存在着让人体停止衰老的可能性。
当然，这也意味着也不会死亡。
“这点在桐生身上已经体现了，桐生就是最好的观察对象。”
真澄用手中的铅笔指了指桐生的右肩膀。
桐生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于是她掀起衣领，发现肩膀处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了最浅的粉色疤痕。
“还记得吗？桐生你肩膀处的贯穿伤，你只用了一晚上就痊愈了。”
一般人需要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才能恢复的伤口，魔法少女只需要一天甚至几个小时就能痊愈。但尽管如此，受伤带来的疼痛感依旧是“一比一”的，且无法衰减。
“一位不会衰老，不会死亡的魔法少女，她如果出现在美国的军队里，这意味着什么？”
真澄手中的铅笔笔尖与纸面摩擦而发出轻柔的“莎莎”声，与恬静而香甜的咖啡甜点香气非常相配，但呈现在笔记本上的内容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意味着，魔法少女并非只是处决“魔术师”的最终解决方案，她们还是悬挂在全人类头顶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意味着，政府拥有着由魔法少女组建的军事行动单位，并已经将魔法少女们投入了世界的战争当中。”
真澄顿了顿：
“在‘9.11事件’发生之后，‘深潜者’宣布对此负责，国际反恐行动成为美国的首要工作。理所当然地，作为人类历史上力量最强大的行动单位，魔法少女，也被编入了国家的军事行动单位中。”
魔法少女存在于世界的各个角落，以最隐蔽的姿态干预着人类世界，悄悄地改变着人类历史。
“而在9月5日的地铁站事件中，东京自卫队，也就是对灾防卫部队，他们第一时间抵达并封锁了现场。”
“这名参加过二〇〇三年伊拉克战争的魔法少女，出现在二〇二一年的日本东京地铁站。”
在二战战败后，日本的国民宪法开始规定日本不允许拥有军队，更不允许向任何国家派遣军队。但是却有一部分的武装力量得以保留用于保卫本国领土安全，以及应对“坍塌”天灾。
所以更确切地说，这支“自卫队”实际上应被归属于“武装警察”。
而在二〇一一年的那场“飓风”毫无征兆地爆发之后，日本官方为了提高应对“坍塌”的应灾处理效率，将“自卫队”的部分调动权划给了警视厅。所以东京自卫队又被民间以及新闻媒体称为：
“对灾防卫队”
真澄的证据表明：官方不仅可以使用带有魔法特性的物体，在极端的情况下也可以动用魔法少女的力量来维持社会的稳定，甚至可以作为军队的补充力量。
这意味着官方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深潜者”，也意味着官方有成熟的手段去应对“坍塌”。
（虽然目前为止“阿尔伯特科学”所公布的终止“坍塌”的唯一解决办法只有用核武器轰击“坍塌”内核这一种途径，但是魔法少女协助东京自卫队完成灾后的快速救援同样是人类面对“坍塌”时的重要应对手段。）
“没有了吗？关于这位少女，还有其他的照片吗？或者说，还有拍到其他的魔法少女吗？”
“没有了，除了一些无法被证实的目击证言之外，这已经是我能掌握的全部信息。”
这无疑是最糟糕的情况，真相只在海面之上露出了可怜的冰山一角，没有人知道海面下隐藏着的百分之八十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疯狂。
桐生突然无端地联想到了那位将自己从废墟之下救出来的那位不知名的魔法少女：
她的手中握着萦绕着红色光芒的长枪，只需轻轻一挥就能将坍倒的建筑碎块斩为齑粉。
魔法少女的确就像超级英雄里的漫画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举起百吨重的巨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拉动受困的破冰船，是人类从古至今一直在空想的浪漫“神降”。
但是，魔法少女对于国际战争来说也是堪比核武器打击一般的存在。无论是在冷兵器还是热武器的战场上，只要某一方拥有一名魔法少女，就能轻松扭转彼此的战局，就像人类的子弹无法穿透“魔术师”的防御，人类的武器也更加不可能击穿由“圣遗物”构筑的“魔法护盾”。
这柄被悬吊在人类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拴着一条细绳，要稍有不慎就会落下。
“如果将魔法少女和‘魔术师’的存在公开会引起很大的恐慌吧？”
桐生接过铅笔和笔记本，并在上面写道：
“即使魔法少女存在，那也是极小的一部分，但魔法之海却在不断地捕捉着在人类社会中的绝望的情绪，‘魔术师’总是源源不断地在诞生。”
“魔法之海？‘魔术师’？”
真澄疑惑地在笔记本上圈出了两个关键的名词，并在旁边标注了两个大大的问号。
“啊，抱歉。”
桐生略带歉意地接过真澄递过来的笔记本，接着真澄之间的批注将魔法之海与“魔术师”之间的关系补充上去了。
真澄接过笔记本，仔细地阅读了桐生留下的批注，然后她紧皱着眉头，在笔记本上匆匆写了几笔之后又将其递了回来：
“但是人们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魔术师’怪物、被秘密纳入军队编制的魔法少女以及她们参与的国际战争，人们有权利知道悬挂在他们头顶的那柄长剑到底是什么！”
由魔法少女组建成的军队到底归属于谁？是否属于人类军队？是否为人类而战？如果魔法真的被大范围地运用于人类的战争，那么这个世界会重新陷入混乱的概率则会上升到十分危险的程度。
“而向大众报道真相，这是作为媒体人的责任。”
真澄并没有将最后那句话写在笔记本上，而是将它说了出来。
“但是这又能做什么？人类从来就不能做什么，无论是面对战争，还是面对天灾。”
桐生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在桐生的印象里，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与真澄对话。
魔法少女的存在并不是都市传说，她们确实存在，并且的确在干预人类历史的发展。而现在的所有证据以及推理都在指向一个不留情面的事实：
魔法少女的确比人类优秀上百倍，她们更强壮、更聪明、更优秀。
因而在面对像“坍塌”那样的灾难面前，普通人永远无法成为像魔法少女那样的“超级英雄”。
“成为超级英雄的永远都是如神明一般的魔法少女，在灾难中的普通人根本不能做什么！”
-
天空充斥着无法辨认清楚的混乱色彩；
东京的高楼大厦在失去引力的环境中崩裂瓦解；
少女牵着小男孩在崩坏的大地上奔跑着……
“人类在天灾和魔法力量面前，渺小如蝼蚁，他们会流血、会流泪、会死亡，但即使是那样也无法保护自己，保护其他人。”
少女的身体被钢筋无声地贯穿；
残垣断壁将小男孩掩埋；
穿着哥特式风格短裙的魔法少女将钢筋混凝土石板推翻；
小男孩朦胧的视野当中映入阳光，无数的记忆片段像胶片一样在眼前闪回：
“坍塌”“魔术师”、少女、泷泽雅人，十年前那个挡在桐生前的姐姐的背影居然和雅人的背影产生了重叠。
无论是在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桐生发现自己永远都是被保护的那个，即使是现在已经是魔法少女的她，也依然被雅人保护着。
在短暂的沉默之中，无论是伊芙还是真澄都没有说话，桐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真澄姐，你知道吗？昨晚雅人为了保护我，差点被那个怪物杀掉，而我作为魔法少女，保护身边的人，这本来是属于我的责任。”
桐生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颤抖，但她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桐生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很难过，像是空缺了某一部分似的。
铅笔落下，笔记本“哗啦啦”地又往后翻了一页，但是这一次却无人再接过滚落在桌面上的铅笔。
窗外是喧闹的霓虹灯，拥挤的街道上时不时会有送货的小电动车穿行在人流之中，而室内只是传来咖啡杯勺与陶瓷杯的安静的碰撞声。
“小桐生。”
沉默被打破，但是真澄并没有接过那支铅笔，与之相反的，真澄的手轻轻地落在桐生头顶，桐生翘起的头发被温柔地捋平，她温暖且令人安心的触感传来：
“这段时间你真的变了很多，我很喜欢这样的桐生哦。”
真澄轻轻地一笑。
在几次呼吸之后，真澄将话题转换到了其他角度：
“我有和小桐生你说过我为什么喜欢魔法少女吗？”
魔法少女是日本轻小说的“常青树”题材，在十年前的那场“坍塌”当中，那位魔法少女被大多数的民众和摄像头拍到，并且因此成为日本最著名的都市传说。
真澄自初中起就是魔法少女都市传说的忠实追随者，在《赤色彗星》的轻小说和漫画放出后，真澄更是没有错过任何一本期刊与周边。
在大学毕业了之后，真澄会在周末和放假的时候去参加一些魔法少女的线下聚会和活动展会，也会在限定的周边手办的收集上花许多钱。
“没有。”
桐生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
真澄将挂在腰间的单反相机取下，她按下切换键，相机屏幕里的照片正在一张张地划动着，在稍微组织了语言后，真澄继续开口：
“桐生你认为，都市传说是什么呢？以及那些超级英雄动漫以及魔法少女的衍生作品，她们拥有存在的必要性吗？倘若在一切事情发生之前，在你得知魔法少女存在之前，你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那我大概会觉得……”
桐生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
“没有任何意义——至少没有实质上的意义，因为那毕竟只是‘空想’，是娱乐化的产物。”
“不对，完全不对，她们存在的意义可不仅于此。”
真澄摇了摇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桐生。”
真澄说：
“一个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一个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魔法少女，并致力于证明她们不是都市传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