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依然当然熟悉,她可是大齐的皇帝,没有人比她更熟悉。
于是,按照叶长宁教给他的思路的,萧依然开始一条条的罗列。
“第一个,也就是生产资料归谁的问题。
大齐的实行两田制,是从大齐建立初期由太祖确立的。
一些前朝皇族还有割据势力被制服之后,他们的田产被收为官田。
除了属于皇族和分封给权贵的田产,还有一部分用于军屯,生产出来的粮食用于军队俸粮和生活。
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是私田,归于农民和地主
其中私田在田地总数之中占绝大多数。
第二个,也就是粮食的生产者的和粮食的拥有者之间是什么地位。
大齐南部富庶地区,大部分的田产都是在中小地主的手里,也因此形成了租田耕种的佃农,被雇佣为地主耕种的雇农,还有一些自己拥有少量田地的自耕农。
关系比较复杂,但是除了自耕农以外,其余都有一定的附属性,佃农和雇农依靠地主而存在。
而第三点,也就是粮食最终归谁分配的。
官田的粮食最后归于权贵、皇族自身,剩下的军屯一类则归于朝廷。
私田则因为本身生产关系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但是大多数最后都流入了地主们的手里。”
叶长宁点点头,他对于萧依然的解说很是满意,不愧是一直潜伏在皇帝身边的人,对于整个大齐还是很了解的。
“很好!
那我现在再问你一个问题,大齐的税是怎么收的?”
“按人头收税啊!”萧依然不假思索,“每家每户有多少人,收多少税,但并不收钱,收粮食。也就是粮食税。”
“这不矛盾吗?”叶长宁反问道,“一般的小农家庭之中也会有三到五人,那么他们就要交三到五人的税。
而一般的地主家庭呢?人数如果是十人的话,交的税就是一般自耕农家庭的两到三倍,但是地主的收入呢?
比小农家庭要高上十倍不止!
这很不合理!”
“所以,您的意思是,税收和分配不匹配?”有了专业的知识之后,萧依然也是反应的很快。
“对!”叶长宁点点头,“收税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朝廷所有的钱都是从税收来的,所以国家的税收尤为重要。
其实,大齐每年的税收总量是不会让百姓没法生活的,关键就在于贪污。
每一层的官员贪一点,利用损耗这样合理的理由,能获得很大油水。
再加上地都在地主的手里,官僚和地主的双重压迫,使得百姓的压力变大。
而且事实上,税收还不是最影响百姓生存的。
所有的封建王朝,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压迫百姓的制度。”
“您是说,徭役?”萧依然已经学会了的抢答。
如果说税收只是从百姓的手上挖走血肉,那么徭役就是直接将人的骨头砸碎了埋地里。
这,萧依然是看得清楚的。
而此时,在两人的正下方,徐潋已经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在狭小的空间之中焦急的走动。
刚刚两人说的所有话,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短短的交谈之间所含的信息量,是她根本没有想到的。
她本以为,那位高人应该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会坐在桌前一边品茗,一边与陛下谈论家国。
毕竟他那种理论,一定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年轻人就能总结的出来的。
但是,就算没有见到高人的真面孔,仅仅是听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就能断定,那高人一定不是什么老者,而是一个年轻人。
这还不是最让她不淡定的。
毕竟这最多也就是人家的及冠之年已经是领悟大道,才学盖世,足以著书立说,比肩圣人。
而自己的及冠之年,只不过是一个内阁官员,还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最多就是一个小小的礼官。
自己才没有被打击到呢!
但是徐潋听到后面,就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崩塌了。
怎么听起来,这个叶先生不是咱大齐人啊?
嗯?北燕的?还要给他们通风报信,让北燕起兵?
徐潋怔住了,就算是傻子,她也明白了。
前段时间,陛下秘密抓获了一个北燕卧底,由于徐潋也算是近臣,所以略有耳闻。
但她没有想到,除了那个,大齐皇宫之内竟然还有一名!
这时她才突然明白,之前陛下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位高人不容易见。
当时她还以为是高人喜欢安静,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对于圣人之言的追求和家国责任之间的冲突才那一时刻到达了顶峰。
徐潋知道这位叶先生的才学,自己可能努力一辈子都不及他一句话,但是这样人,竟然是敌国的卧底?!
这……她的手止不住地颤动,开始坐立不安。
不过很快,她也恢复平静,毕竟她明白,既然陛下现在还愿意留他一命,就说明陛下也是看重了他的才华,那就轮不到自己这个“内阁学士”来担心。
随着两人话题的引进,徐潋才明白,原来内阁也是确确实实也是这位的主意。
同时惊叹于女帝能够如此辱骂自己而声色不改……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让徐潋激动的地方,知道叶长宁说出那“生产关系”三个问题的时候,徐潋才开始激动的全身震颤起来。
这……
在上次得到“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样的“圣言”之后,徐潋一直在潜心研究,想要从这一句话中读出更多。
然而半月有余,还是一无所获。
特别是“生产关系”说起来就四个字,但是实际上呢?一个社会阶段、一个王朝,它的生产关系是极为复杂的。
徐潋自认为通晓历史,但是还是在“生产关系”上面举步维艰。
可是,叶先生一句话,直接将困扰了她近一个月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甚至当场就用来分析大齐的现状!
这简直!
所谓至圣也不过如此吧!!
于是,徐潋也跟着叶先生的思路,分析着大齐的土地制度,得到了和陛下相近的答案。
然而,先生的深意似乎不止于此,随着叶长宁对于税收的矛盾进行分析,徐潋也竖起了耳朵,想要看看他还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