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晨光未起,窗外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秦菽黎扶着头起了床,打开窗棂,晨间的寒风吹走了残留在他体内最后一丝睡意。
昨晚与阿璃散步散的有些晚,不知她睡得好不好。
但不管她睡得好不好,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根据他之前给澹台璃定下的训练计划,每日晨间澹台璃都应该先打半个时辰的拳。
但既然自己已经在这里了,那边稍稍督促她一下吧。
于是,秦菽黎毫不客气地敲击着澹台璃的房门。
咚咚咚。
澹台璃带着一脸的烦躁与睡眼惺忪打开了门,
“晨练。我们一起。”
“...嗯。”
...
晨练过后,秦菽黎为正在吃早餐的澹台璃梳头。
她的发质极好,柔顺而乌黑明亮,就像织出来的丝绸一般。一般来说这是澹台璃的贴身侍女红柳应该做的差事,不过今天秦菽黎决定代劳一次。
他的手法复杂而精致,不过一会,便为澹台璃梳出一个简约的垂髻分肖髻。这种发型对于他这14岁的少女而言略显成熟了一些,不过配上她那总是冷冰冰的小脸,倒也合适,有些别样的可爱。
只可惜,这么好看的头发,一会就要再散开来。
因为今天他受邀要去北衙明堂宿卫那边,和澹台璃一起。
明堂宿卫,是直属于玲珑皇帝管控的皇宫禁军,总计105人,上至统领下至卫兵皆由皇室亲自选拔。与宫内其他禁军不同,明堂宿卫还负责教导所有有心向武的皇室子弟和其他贵胄武功。当然,真正上阵的功夫自然是不会教的,只是一些健体防身和一些打牢基础的把式而已。
玲珑尚武,天下皆知。尽管经过百年时代的更迭这种习俗大多已经流于形式。
明堂宿卫屯扎在宫外的一片营地,与身着玄甲,手持长戟的护卫通报后,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门内走出。
她束着头巾,抱着头盔,穿着半幅甲胄走了过来。她很高,近乎与秦菽黎持平。看见秦菽黎后,她露出了英气十足的笑容:
“秦先生,别来无恙。”
“殷统领才是。一如往日英姿勃发。”
她叫殷素,是澹台璟直任的现任明堂宿卫统领。也是整个兵营中唯一知道秦菽黎身份的人。其他普通的士卒只知道秦菽黎是殷素不知道从哪里招揽来的客卿。
说起来,一开始澹台璟给秦菽黎安排的差事就是这明堂宿卫的客卿,权当领份空饷。翰林苑的工作反倒是后面来的。
注意到秦菽黎身后的澹台璃后,她微微行礼:
“见过七公主。”
澹台璃没有回应她,只是扶着自己的头发默默看向一边。殷素显然也习惯了澹台璃的态度,带着两人往营内走去。
“此次请秦先生来,所为一事。今日乃我营新晋宿卫入营之日,想请秦先生一齐检阅一番。”
新晋宿卫?
秦菽黎抱着双臂听殷素解释着,
据他所知,明堂宿卫共计105人,皆是身披锐甲,手执利兵的百战精锐。虽然人数比其他禁军少了很多,但可以说是皇帝自己手中的尖刀小组和最后一层防线。
这种走小精路线的精锐之师怎会突然来新人?
显然,殷素也看出了秦菽黎的疑惑。于是开口说道:
“秦先生有所不知,陛下其实早已有扩充明堂宿卫编制的想法,只是不久前才落实而已。此次扩军共计335人,其中大部分皆是本地门派子弟和一些根底清白的江湖浪客。这样说,想必秦先生便了解了。”
听殷素说完后,秦菽黎默默点了点头。
事实上,由于之前几任皇帝尤其是澹台渊的重量级操作,导致这些开遍玲珑各地的武学门派和朝廷的关系十分僵硬。
如果只是单纯的门派子弟和朝廷之间的矛盾倒还好,皇帝的权力可谓是绝对的独一无二,这种官民纠纷能有一万种解决方式。
但最要命的是,这些门派已经在玲珑扎根太久太久,甚至不少玲珑的高级将领都曾在门派求学或直接就是门派子弟。一旦阶级纠纷辐射到了国家安全层面,那么事件的性质显然也就截然不同。
澹台璟此举无疑是想缓和双方之间的关系,而且拿出了很大的诚意:加入皇帝的禁军。
不过,这一举动也有很大的问题...
秦菽黎皱着眉头问到:
“那些人都是清白的?”
“自然。我们怎敢放那些不干不净的人到陛下身边。”
最大的问题,自然就是澹台璟自己的安全问题。
虽然澹台璟多少算个明治之君,民众上下对她都还算满意,但天下那么大,不怕死的人总是有的。
不过,这种大胆的举措,倒也符合那个女人的风格。
说着说着,三人便已走到了演练场。让澹台璃先去另一处训练场待命后,两人一起看着场中齐刷刷355名玄甲军士。
他们分为了男女两队,称凤卫与凰卫。凤卫配重盾长戟环刀,凰卫配长刀与手弩。虽然人数略少,但依旧气势磅礴,杀声震天。但毕竟是新人,比起那些真正饮过血的军士差了几分煞气。
然而,秦菽黎却在那凤卫中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他的整张面容与一般中原人有九成相似,不过他的眉目,额头,唇形又有不少北狄游牧民族的色彩。
这人是哪来的?
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秦菽黎和殷素静静地等待他们演习完。待到殷素也例行发言后,秦菽黎对她附耳道:
“凤卫第三列第五行的那人,你可知道?”
秦菽黎的吐气让殷素的耳朵不自觉颤动了一下,不过当她听到内容后,立马回答道:
“那人叫陈唤,今年21岁,琅琊剑阁外门弟子,籍贯青岚郡陇阳县。可有问题?”
“暂时不知。此人面目有些像北狄人,你们皇都这里见的少,认不出来倒是正常。你叫他上台来,一试便知。”
“好。”
言毕,殷素便将那人叫到台上。那名为陈唤的军士看起来有些木楞,提着长戟呆呆地站在秦菽黎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秦菽黎发问道:
“俺...俺叫陈唤,老家在陇阳那旮沓。大人可是嫌我方才喊的...”
“行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别说多余的话。”
“是,是。”
嗯...倒是正宗的玲珑东府方言。
“你家里情况如何?”
“嗨,不瞒大人,俺从小就是没爹娘养的,是村儿里的几户好人家一起拉扯,吃百家饭长大的哩。听他们说,俺是从那冰窟窿里掏出来的,当时嘴巴冻得乌央乌央...”
“好了好了。”
边境的混血儿...倒也不是不可能。
常年在边境前线的秦菽黎知道,像他这样的情况其实司空见惯。被异国人强娶或奸污的女子自然不能接受自己肚子里有着这样的孩子,被遗弃的混血儿数不胜数。
而且这个时代的密探很难能做到这么专业,连地方口音,生活习惯都能完全一致。籍贯和档案也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秦菽黎总觉得有些放不下心。
“来,用这把刀和我打一场。打赢了给你个十户当当。”
说着,秦菽黎将提前从武备库中取出的北狄长刀递给他,自己则取了一柄直刃长刀。
“大,大人,当真?”
“当真。”
陈唤抓着刀,兴奋地看着秦菽黎。这穿着宽衣的小白脸,虽然架子摆的好看,但全身上下哪有一点练过武的样子。
而秦菽黎则趁此观察了他的手指。由于北狄刀刀柄的特殊结构,常用此刀的人食指指肚一般都有老茧,而他...没有。
“大人,俺怕伤到你。”
“无事。就算伤到我你也不必担责,我保证。”
“那俺可就攻过来了嗷?”
“嗯。”
言罢,陈唤便举着刀冲了上来,秦菽黎能明显看出他有收力,而且手中弯刀的朝向也毫无章法。秦菽黎将长刀架在胸前,待到他冲到面前,立马侧身用刀背一拍,将陈唤手中的刀击了一个踉跄,随后刀柄重重地戳中他的胸甲。只听陈唤一声闷哼,捂着胸口连连后退。
“再来一次。”
重新架好刀,秦菽黎开口道。
而陈唤显然也看出了秦菽黎的水平不再打算收力,举着刀与秦菽黎对峙试探着,
突然,陈唤身形暴起。尽管他穿着几十斤的甲胄,但依然有着惊人的速度,手中的弯刀自上而下重重劈。
秦菽黎侧刀相应,
锵!
刀身相交,陈唤的攻势立马被秦菽黎手中长刀偏转开来。然而,他并不打算就此止步。
借着那反震的力道,秦菽黎刀尖迅速朝前,目光似电,刀尖如芒,如同一阵破空的银光像陈唤没有甲片保护的脖颈袭去。
秦菽黎下了死手。因为他知道,在临近的死亡面前,很少有人能不动于衷。
如果你真的是的话...
然而,刀尖停在他皮肤的前一毫米。当陈唤吞下口水时,甚至感受到了钢铁划过喉结的触感。
直到这一刻前,秦菽黎都没观察到他有任何反常的反应。
“...”
秦菽黎收回了刀。
“打的不错。去武备处领套新甲胄,你以后从十户做起。”
“谢大人,谢大人!”
当然,对陈唤的奖赏是提前商量好的。毕竟秦菽黎无缘无故的当众给人家虐了一顿,总不能什么都没试出来还不做一点补偿。
至此,秦菽黎压下心头那点疑惑与不安。
那人除了长得像以外没有任何北狄人的特征...最好是我多虑了。
对于现在而言,澹台璟的安危等于武国的安危等于秦武歌的安危。
就算出于其他方面考虑,澹台璟也不能出差错。
不过,自己不过一个质子,倒还关心起人家的皇帝的生命安全来了...
秦菽黎自嘲地笑了笑。
希望只是杞人忧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