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动言墨白,其他的心计都是无从谈起。

玄袍男子脸色铁青,旁边的黎雨洛松了一口气,小手掌心满是冷汗。

比起自己首席位置被动摇,她发现自己其实更担忧言教主的安危。

教主哪怕落魄了,在少女心中依然风华绝代,就凭那群蛇鼠之辈,怎么配欺辱教主?

还好有言教主借了师尊的大势……

望着山门下的白发少年,少女浅紫眼眸波光盈盈。

她再度回忆起了那个雨夜,言墨白站在大殿上,她跪在下方,一人为主,一人为囚。

现在两人互换了位置,教主身负镣铐站在山门下,她身穿华服,高高在上。

这样的情景明明是黎雨洛曾幻想过的,可当幻想成真时,她却不是仙宗宗主,教主也不是下人送给她的礼物,更不见那场倾盆大雨。

天色正好,烈阳悬在高空,把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比起当年的夜晚,两人的未来却纷纷变得昏暗难测,什么也看不清了。

……

两边没争出个胜负,最后还是决定各退一步,让始终站在边上冷眼旁观的林鸾继续押送教主上山。

偌大内门,也只有这位元胎境的三师姐有能力超脱事外,不掺和大师姐与二师兄的纷争了。

她没有推辞,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用灵光裹住言墨白,携着他往玉衡山上飞去。

从山下往上看,只能看见半山腰上方遮着一片茫茫云海,整个天空都被遮住了,阳光照不进来。

到了近处,连林鸾也没办法继续飞遁。

粘稠的云雾扑面而来,伸手不见五指。

言墨白走在雾中,眼前视野一片漆黑,全靠林鸾抓着他的小臂指引前行。

他只觉自己时而左转,时而右转,兜兜转转,没有一个确定的方向。

“这片云,是我玉衡护山大阵之所在。”

黑暗里响起林鸾的声音,“还请教主放宽心神,有我引路,自能平安过去。”

如她所说,两人又走了一会,眼前忽然云开雾散,豁然开朗。

炽烈的阳光从天穹上倾洒下来,言墨白不禁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已经来到玉衡山上半峰了。

天清地广,放眼望下去,眼前尽是无涯云海。

正如内门与外门的不同,玉衡山上半峰也和下半峰迥异,少了许多杂乱的亭台楼阁,多了许多精奇草木,仙鸟异兽更是随处可见。

灵气化作白雾,在地面上飘了薄薄一层,俨然一副仙家景象。

玉衡峰作为七大仙山之一,乃是天地灵华汇聚之地,而上半峰更是整座仙山精粹所在,在这里修行一日,抵得上寻常地方百日之功。

纵使言墨白没有炼气修为在身,依然能感受到周遭浓稠欲滴的灵气,仅仅是待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觉浑身舒坦,精神充沛了许多。

突然,言墨白神色一凝,有几道目光从玉衡峰更高处望下来,落在他身上。

若不是他炼体修为已至筑元,这几道目光里的威压足以压迫得他动弹不得了。

总共六道视线,象征着山中的六位炼神修士,无论放在九洲哪一洲,都是足以称霸整洲的可怕底蕴。

而这还不是玉衡仙宗的全部。

林鸾在旁边解释道:“这里是诸位太上长老和宗主的修行之地,等诸位长老注意力挪开,就可以继续前进了……”她话语一滞,赫然是注意到言墨白并没有受到目光影响。

“教主果然有手段。”

短暂的惊讶后,林鸾很快平静下来。

先前发现言墨白吐纳灵气的时候,她就有所猜测,现在不过是印证了而已。

既然到了玉衡上半峰,教主纵有再多隐藏手段,都难逃诸位太上长老和宗主法眼了,无需多担心什么。

直到几位太上长老的目光挪往别处,林鸾才抓住言墨白小臂,再度化作一道仙光。

仙光落下的时候,两人终于来到了宗主大殿门前。

“宗主大人,我把教主带过来了。”

林鸾收起灵光,毕恭毕敬地低头说道。

几息后,大殿正门在两人眼前轰然敞开。

林鸾示意言墨白走进大殿,她自己停留在殿前,并没有进去。

玉衡腹地从来不为外人所道,言墨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里的景象,他望着这座仅是正门就有数十丈高的大殿,不免感叹仙家和魔道总是不同的,千秋雪竟然一个人就能住如此大的殿宇,魔教里可没人有那么大排场。

当他后脚刚迈过门槛,身后的大门再度闭合。

缕缕香火飘入鼻尖,脚底满是青石地砖的阴冷,耳边寂寥无声,甚至能隐约听见灯油滴落。

和外表的金碧辉煌不同,大殿内里空空旷旷,昏暗无光。只在正中摆着一座香炉,一盏青灯,一个蒲团,还有一尊高大的、看不清面容的玉衡祖师像。

蒲团上坐着个女子,身着浅蓝襦裙,银发从纤弱双肩上披落散乱在地,背对着言墨白打坐。

灯火映着女子白皙如雪的肌肤,对比面前的高大祖师像、以及数百丈方圆的大殿,她的身影显得娇弱渺小,惹人垂怜。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娇弱的女子身体里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只需点出一指,便能让整个大殿灰飞烟灭。

言墨白走向蒲团的时候,蒲团上的女子也站了起来,绯红色双瞳冷漠地望向来人。

“言教主。”

不知道为什么,千秋雪看起来比上次憔悴了许多,眸子里也落满疲惫。似是面对言墨白这个生死仇敌,才勉强支撑起精神来。

“千秋宗主召言某来,是为了何事?”

千秋雪并不回答,只用冷冰冰的目光看他,仿佛要用眼神将他刮骨刨髓。

许久,她才带着讥讽意味地开口:“教主可想知道,你的魔教在这几天里变成了什么模样?”

“魔教……”

言墨白微怔,眼前仿佛闪过自己还是教主的时候,教派里一片祥和,各分舵之间无有纷争,分派下去的命令有条不紊,在他立下的奖惩之下,无数魔教弟子为民间兴建水利、开山凿路、调顺风雨……

可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就出来的假象,就像一个盛满沙倒扣在地上的碗,一旦把碗拿走,剩下的沙子最初还能保持完整的模样,只需风吹过,便会瞬间面目全非。

最初几天,魔教或许还能勉强保持些形状,但只要言墨白被俘的消息传出去,魔教在那些企图争权夺利的人手中,很快就会分崩离析了。

猜都能猜到的事情,千秋雪问他想不想知道……就算能听到其中细节,那魔教的乱子再大,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旁人如何看他,在言墨白心里,自己已然不再是那个魔教教主了。

唯一的牵挂便是即将炼神的徒儿秋若璃。也不知道没了自己的庇佑,教派里众狼窥伺,她还能不能顺利迈出那一步。

不过千秋雪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想来也是准备看自己的难堪,不是不愿听就可以不听的。

他轻叹了一声:“魔教的事情,若是千秋宗主想说,言某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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