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了。

拎着林向的手在将他放下的时候犹豫了片刻，有些纠结的僵硬。

原来如此。

前因后果。

林向没发现女人的纠结，他现在还有些木。

愣了半晌之后才发现自己被救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夜迟迟。

此时女人刚好轻轻地将他放下。

林向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便手脚并用地爬向夜迟迟。

手掌探向她血肉模糊的胸口。

还有心跳。

林向大脑一阵嗡鸣。

还活着！

还活着！！

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感谢，而是立马又着手救治。

女人沉默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站在那里的她显得莫名别扭。

夜迟迟先前所言不虚，确实是有支援的。

他被扛了起来。

夜迟迟被担架抬了起来。

并非人力，而是机师的造物。

林向认出了那台机器的型号。

还魂-Ⅶ。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多重的伤势也能勉强吊住一条命。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台机器。

奋力地挣扎开方才那只江中驻城市超凡小队不知道是谁的怀抱。

踉跄地跟上还魂-Ⅶ。

他不发一言。

只是浑浑噩噩地跟着。

直到看到夜迟迟进了抢救室。

直到抢救中的灯熄灭。

一名医生推门而出。

林向只是神情木然地看着医院的地面。

“情况如何？”反倒是那林向到现在都不知道名字的女人先问了出来。

“基本稳定了，但还要观察一下。”医生带着口罩看不清表情，只是匆匆与她交代了一句就快步离开。

女人缓缓坐到林向身边。

“谢谢。”林向声音嘶哑道。

“不必。”女人一直扛着的大枪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双手放在膝盖上，神情居然与林向没什么差别。

看着医院光滑的地板出神。

“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林向似乎终于缓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直起腰，“起码你救了我一命，无论如何……”

“赵韵。”

“常山那个？”

“斗破苍穹那个韵。”

“喔。”

旁人听都听不明白的话却成为这两人身份上的某种默契。

赵韵没有多说，她还有些出神。

她在记忆的某处想起了一个画面。

将死的天狐燃烧了最后一条尾巴，濒临崩溃的肉体居然转眼间恢复如初。

但那双雪眸里却无神。

只是挡下了那一道吐息和头顶落下的大厦。

再生出来的九条尾巴便将她和那人完全包裹。

那些看上去柔软的软和的尾巴，在包裹住他们两人之后居然坚硬无比，即使是江中神应分部部长前来也无济于事。

两个小时后，那只天狐才缓缓化作星点消散。

只剩下恢复如初却泪流满面的那人跪在地上拼命地试图挽留。

她其实并不记得这一幕了，早就不记得了。

在千百次的轮回中，她的记忆只剩下了林向的能力、弱点、性格，以及那天唯一的妹妹死在他手上的一幕。

她当时并不清楚为何林向那时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只是记住了他亲手杀死了她的妹妹之后又将她折磨到死。

是那份彻骨的仇恨驱动着她前进。

才让她没有在千百次的死亡中，在千百次的折磨中彻底疯掉。

但此时她却发现，这份仇恨的源头居然来源于自己。

没错，如果没有轮回的话，她此时应该也是那批来支援的神应小队中的一员。

并在‘到底是尝试扛下来救人还是明哲保身’中投了明哲保身一票。

她无意再为自己辩解当初的原因。

只是某些支撑着她的东西忽然倒塌了。

“你怎么了？”林向问道。

“没事，”赵韵摇头，“我只是找到了，你转变的原因，和某些事的答案。”

“哦？”林向来了兴趣，“原因是什么？”

“是我见死不救。”赵韵平静地说道。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的一颗心早就麻木，她早就杀过林向了，甚至杀死过很多次了。

她依然自杀的原因，不过是想找到填补复仇之后心中空虚的慰藉而已。

她没有找到。

于是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或者说她以为她找到了。

折磨林向。

让他发出哀嚎。

让他求饶。

让他为了求生丑态毕露。

让他……

但是林向没有，不管是哪一次都没有，有的时候死之前他甚至一句话都不会说。

只是直挺挺就死了。

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留恋的。

她于是越加疯狂。

疯狂之后又是愈深的麻木。

于是她想要知道林向转变的原因。

或许是好奇，或许只是为了找点事干。

于是，原因找到了。

是她。

“是你……见死不救？”林向咀嚼了一下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还是没懂。

“我原本应该也是那个小队中的一员，在救人和躲闪那头七阶海兽的攻击前，我们有个不到一秒钟的临时决议，我投了躲闪。”赵韵淡淡道。

在得知这个答案的第一时间，她有些局促，但很快局促就消散了。

如果轮回也算寿命的话，她早就快一千岁了。

一千年里什么东西都变得淡然了。

虽然激素依然会影响身体和思维，但大多数事情都不能引起她心中的波澜了。

她很直白地告诉了林向，不带半点负罪感。

即使当时做那个决定的时候心怀愧疚，现在也并不会如此了。

“……”林向沉默了一会，而后略微叹了口气，“所以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依然选择躲避。”

赵韵一怔。

她倒没想到林向会是这种反应。

他在……

替我开脱？

“求生是人的本能——主要还是迟迟姐没什么大碍，总归人是没事，这也是多亏了你。”

林向也很直白。

——我可以完全不当回事，因为夜迟迟没死，也因为是你救的。

赵韵居然感觉有些好笑。

她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好笑，只是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所以，你还要杀我吗？”

“看情况吧。”

……

夜迟迟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向握着自己的手满脸关切。

“小向。”

“嗯，迟迟姐我在。”

林向的表情温柔，又有些惊喜。

赵韵并不在这，她找到了林向转变的原因就没再跟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