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落,水面波光粼粼,泛着银白色的微光,倒映着吟春楼热闹的景象。
花魁霍筱手抱琵琶,轻纱掩面的身影也同样倒影于水中。
她从画舫里走出的刹那,四下的歌舞便渐渐趋于平缓,被旁人的欢呼声彻底覆盖,此刻所有的焦点都集中于花魁一个人身上。
沈秋白扫了一眼很是激动的群众,很快她便在人群中找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先前在醉仙居遇见的几个公子哥。
他们坐在相当靠前,视野极好的位置,与身旁激动地大喊的群众不同,是一副胜券在握稳坐泰山的样子,也因此很是显眼。
看到他们,沈秋白眼眸微微一眯,感觉今夜的花魁八成就是那位王公子的了。
在场的其他人就是小丑而已。
他们才刚坐下,四下差不多静下来了。
“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我们便以月为题,来作诗吧。”
花魁仰望着高空中的明月笑着说道。
花魁说完,吟春楼的江妈妈便是面带谄媚的笑容,接话道:“我们给来这里的所有公子都备好了文房四宝,麻烦诸位以月为题,现场作诗,然后把诗句写在纸上面,写好了便来交给我就好了。”
“届时我们家霍筱的婢女将会逐一念出每位公子写的诗句,由所有人一起来评断好与坏。”
话语间吟春楼的小厮麻利将备好的文房四宝分发给了所有参与者,少部分人是提笔就开始写,多数人还在酝酿。
沈秋白只是想来凑个热闹,然而吟春楼的小厮把她们一起算上了,而且不止给了景云,竟也给了她和景瑟一份。
“我和沈姐姐也可以参加?原来是没有限定男女的啊!”
景瑟略有些意外。
沈秋白看向其他人,居然已经有人开始动笔了。
她面露讶色,目光挪到了底下水面上飘着的画舫。
写得这么快,要么是押题押对了,要么就是写得很快的触手怪。
又或者是内定的那个赢家。
那个之前在酒楼看她的王姓青年此刻也正挥毫动笔,一脸自信地写着。
“李公子可是要试试?”
见景云看着空白的纸张一脸沉思的模样,沈秋白笑着问道。
虽说赢家八成已经内定下来了,但要是李公子有那般想法,自己倒是可以帮他一手。
食色者,性也。
这花魁长得的确很漂亮,会招男人喜欢也很正常。
要是这李长庚真的看上了这花魁。
那么,自己如果帮李长庚拿下这花魁,以后他应该也会投桃报李。
至于办法嘛。
讲道理,前世诗人那么多,写月亮的千古绝句数不胜数,而大梁可没有前世古代那些如同群星闪耀一般的诗人。
自己随便来一首,理应都能让这里的所有文人输得心服口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说也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应该不会直接内定。
“在下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不知沈姑娘可是已经有了?”
景云摇了摇头。
“有是有了,不过,希望李公子能为我代笔。”
沈秋白微微一思索,随即轻笑。
“没问题。”
景云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秋白一眼,拿起了笔杆,沾了沾墨。
沈秋白也挪了挪凳子,坐到了景云身边,嘴巴靠近了些景云的耳朵。
一旁的景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长这么大就还没见过有什么人能和皇兄靠的这么近说话。
而且,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沈秋白竟然如此胆大,公然撩自己这个皇兄?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正好今夜微冷,沈秋白微微一笑,轻声念道。
景云运笔如飞,飞快写出一行草书。
这笔字,看得沈秋白不由一怔。
没想到,这李公子的字居然写得这般漂亮。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沈姑娘,怎么了?”
见沈秋白愣了一下,景云转头提醒道。
“啊...没事,继续吧,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沈秋白听到景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丝毫没有留意到两人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
这下轮到景云愣住了,他嘴里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刚刚沈秋白念的两句。
“李公子,你没事吧?”
沈秋白轻轻推了他一下。
景云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动笔写。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沈秋白轻声继续念道。
念完便退开了。
景云瞳孔微微一缩,强忍住心中震惊往下写着。
没想到,沈秋白居然这般有才气。
虽说他并不擅长写诗,但是他明白,什么是好诗。
这首诗的才气,恐怕足以横扫整个大梁诗坛了。
更别提沈秋白创下了这首诗才花一盏茶的功夫,这要是让太学那群人知道,估计下巴都得惊掉了。
会格物,懂朝堂,如今还会写诗。
而且,还是这般惊才绝艳的诗。
这等人才,绝对不能放她跑掉。
她爹也是。
一个都别想跑。
自己得想办法尽快让沈秋白打消对自己的猜忌才行。
想到这儿,景云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笑意。
沈秋白哪知道景云在想什么,见景云在笑,她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
男人嘛。
她懂的。
毕竟能抱得美人归,放谁谁不笑啊。
既然承了自己的恩情,那自己之后的计划,李长庚应该会尽力配合了吧?
而此时,一旁的景瑟目光却在二人脸上来回扫动着。
有猫腻!
两人这同时在笑,绝对有猫腻!
她看向纸上的诗句。
虽说她不太懂这方面,皇兄请的老师上课,她也基本用来睡觉了。
但是,字她还是识的。
这什么相思啊,情啊,绊人心啊,相识啊之类的,说不定就是沈秋白借口给花魁写诗,但实际上是写给自己皇兄的情诗?
自己这未来皇嫂,好直接!
难怪他们俩都在笑。
不多时,不少人都已经写完了诗词上交了上去,底下江妈妈已经把最快上交的答卷递到了花魁身边的婢女手中。
随后由婢女一字一句念出。
不过,都是才气平平。
一般货色。
而此时,那王姓青年也写完了,让人将诗词递上去。
原本其他人还一脸不以为意,只是,当那婢女念完他的诗后,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一刻,空气突然有些凝固。
这和之前那婢女念的内容,完全不是一个等次。
沈秋白倚在栏杆上,淡然地看着念出纸上诗句的婢女,等到那婢女念出落笔的人的名字,王宇,她依旧是面色不改。
果然是内定的主?
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首好诗,但在前世那些古诗面前却是不值一提,接着便听到群众中冒出了些反对的声音。
“谁人不知王宇不学无术,成天除了喝酒玩乐就是喝酒玩乐,这样的人也能写诗?”
“笔杆子都没怎么拿过,却能这么快写出这么好的诗句,河里吗?”
“诗是好诗,但我不信是王宇写的!”
“黑幕!绝对是黑幕!”
众人忿忿不平。
“吵什么吵!”
王宇面色微冷,但开口的是王宇边上的跟班。
“你们说这么多,说白了不就是输不起,比才气比不过我家公子,居然就撒泼打诨,亏你们还是读书人。”
另外一个跟班咂了咂舌,附和说道。
“诶~”
听到这里,王宇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正色道:“今天是霍筱姑娘以诗会友的好日子,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儿坏了大家的雅兴。”
“王某不才,但这首诗确实是王某所写。”
一句话几乎让大多数的文人都脸色难看,他们看了看自己还没有交出去的诗句,顿时便有些自行惭愧。
就算再给他们十年的时间,都不一定能写出那首诗三分之一的意境。
一些文人自知没了希望,叹了口气,干脆挥袖走。
毕竟是王宇当场写下的,他们也没有证据,此刻质疑,还真有些撒泼打诨的意味。
汇聚于此的文人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便走得差不多了,剩下来的都是不甘心接受这种不公平的结果的人。
“已经没有要上交的诗句了吗?”
江妈妈明知故问道:“要是没有了,那今天能与我们家霍筱共度春宵的人便定了,就是王宇王公子了!”
不过,那画舫之上的花魁,却是脸色有些难看。
那王宇在她们吟春楼,也算是常客了,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没想到那个王宇竟能写出这样的好诗,她本以为这次的胜出者会是一位青年才俊...
显然是有内幕,恐怕是有人提前泄露了题。
但她也毫无办法。
毕竟身不由己。
众公子哥则是洋洋得意,他们早已经花钱买到了花魁会出的题,还以重金聘请大诗人为他们做了一首诗。
看着毫不知情的文人们,这群公子哥都是歪着嘴角,颇为嘚瑟。
以诗会友就是表面功夫罢了,实际上有什么是用钱买不到的?
“沈姑娘,此事你怎么看?”
景云问道。
“嗯?”
沈秋白愣了愣,有些奇怪地瞅了眼对方,她歪着头耸了耸肩,声音稍显无奈,“李公子你...怎么总是问我的看法啊?”
你是狄仁杰吗!
怎么老问人怎么看。
“自然是想听了。”
景云坦然直言。
“写都写了,自然是要拿上去试试的吧?没自信还写什么诗啊。”
她笑了笑。
“好!好一句没自信写什么诗。”
景云略微颔首,认同道。
沈秋白来不及惊讶,然后就听对方摇头轻笑说道:“不过,在下不会抢姑娘的功劳,著作者只能写姑娘的名字。”
言罢,也不等沈秋白反应过来,景云便在诗的边上题上了她的名字。
沈秋白。
旋即高声喊了两个字: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