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其实远比想象的脆弱。从皮肤，到皮下组织，再到肌肉骨骼，都是那么不堪一击，弱不禁风。
特别是在暴露于利刃之下时。
噗。
枪尖毫无意外地穿过皮革和锁子，深深扎进那名努尔赤士兵的腹中，秦菽黎紧抓枪柄，一扭一拉，带着殷红的血液和绞碎的内脏一齐撒在这广袤的雪地。
新鲜的红色洒在秦菽黎的身上，覆盖了那层陈旧的暗红。不断凝固的鲜血让他的甲胄表面变得凹凸不平，斑驳不已，连带着他脸上的玄色面具也模糊不清。
风雪很大，完全隔绝了视野。不管是武国还是努尔赤双方的士兵都已经乱做了一团，各自为战。
也因此，那个穿着皮甲的努尔赤人的惨叫声和咒骂声并没有传出去，只是随着他的体温一起消失在这片天寒地冻的土地。
秦菽黎站在原地，从面具下可以依稀听见他的呼吸声。将枪尖插在雪里简单清洁了一番，秦菽黎提枪再次迈开了脚步，朝着不远处若有若无的喊杀声赶去。
在这样的天气下，努尔赤的骑兵已经毫无用武之地，尽管两边都是在混战，不过对于武国而言还是相对有利一些。
而且，指挥系统也已经完全失效，接下来双方唯一比拼的东西就是士兵素质与斗志。
所以，
银枪从雪幕中探出，斩落了纤细的雨滴，飘扬的雪花，如同银龙的利牙狠狠地咬在了那名努尔赤精锐暴露于铁甲之外的脖颈，穿透而过。
“九殿下！”
“九殿下！”
满脸血污的武国士兵们惊喜地喊道，对于他们来说，秦菽黎和他的枪在这支边军里有着重要的意义。
拔枪，转身，挥舞，尽管身着甲胄，但秦菽黎的身姿也犹如这暴风雪一般灵活而充满威力，不过片刻，地上便又多了几具温热的尸首。
所以，这是少有的，秦菽黎可以不再多做思考，只管厮杀的时刻。
收回手，秦菽黎在雪地上画出了一道横线，
“沿此线走，找安将军汇合。”
秦菽黎开口，从他的声线中听不出任何波澜。
“是！”
“是！”
数名武国士兵捡回武器，缓缓消失在秦菽黎的视野中。
如果自己方才没到的话，这几人大抵是要投降了吧。
秦菽黎洗了洗枪，再次出发。
尽管如此，秦菽黎并不打算处置他们。
在指挥瘫痪，面对身着重甲的精锐的情况下，他们作为底层兵卒能坚持对峙一段时间已属不易。
只是，今日投降，明日投降，等到无降可投的时候，又该如何呢?
雪吞没了秦菽黎的身影，吞没了躺在地上已经失温的尸体。两个时辰后，风雪渐散，藏在其中隐约的声音彻底消失，无论是马蹄声，叫喊声，交击声，都在不知何时被埋葬在了雪里。
大地重新恢复了一片洁白，安稳平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
武国边城，岚瑜城城府中，一名身着宫装的女子紧紧地抓着一名须发花白的御医的衣袖，
“鲁先生，菽黎情况如何?”
“武公主且安心，九殿下只是力竭而已。九殿下神勇无比，所受不过皮外伤，并无大碍。”
“当，当真?”
“当真。”
听见鲁先生确定的回复，被称为武公主的女性立马松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已被她自己捏的发白的双手。
“只是，”
鲁先生抚过自己的白山羊胡，郑重地说道：
“九殿下哪怕再强，终究是血肉浇出来的。”
“凡有形者，亦受形累。九殿下多少年来以来，战必亲临，像今天这种情况，已有不知道多少次。若是再不加休息调养，恐有后患呀。”
鹿鲁先生将袖子收回，感受到他面前的女子全身再次紧绷了起来，
“所以，老夫还望武公主能替老夫劝劝殿下，莫要再如此不惜命了。否则，必会得不偿失。”
“殿下方才已经醒了，武公主不妨进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鲁先生提着药箱离开了府中。
武公主站在秦菽黎所在的房间门前，垂着眉眼，樱唇轻抿。
她身着一身典雅的宫廷冬装，采用了武国皇室最为中意的青色和素色布料裁剪。她的五官纤细而清丽，带着如同被切割的宝石一般冷冽和透彻的美感。乌黑的发丝被整齐地梳理好，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
每到这时，平日的果断决绝便会融化为无尽的心痛和踌躇。
这种话，她怎么说得出口呢?
因为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在四年前，秦菽黎为什么要来到这边陲之地，为什么要亲自披挂上阵，为什么要那么不顾生死的血战。
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她吗？
那偌大的武国皇宫，冷的好像永远都是冬天。只有她和秦菽黎，可以抱在一起彼此取暖。
所以，只有她，绝对不能用这种话糟践他所做的一切。
深吸了一口气，武公主推开了房门。在那其中，迎着冬日清冷的晨光，躺在床上摘掉了面具脱下了甲胄的秦菽黎转过了头来。
那是一张和武公主有着九成相似的脸庞，无论是那细雅的眉毛，精美的薄唇，洁白的皮肤，还是那摄人心魄的黑色瞳孔，都是如出一辙。
“皇姐。”
没有了面具的阻碍，他的声音如同从料峭春风中传出一般轻灵而纯冽。
武公主缓缓走上前去，将他拥入怀中。她能感受到，在宽大的衣袍下他身躯中蕴含着如山般的力量，以及如山般的疲惫。
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她什么也做不到。
“菽黎...”
风吹进窗户，也好像吹过了她的嗓喉，令她的声音变得无比颤抖，像两只在风雪中纠缠的鸟，哀鸣无声，无声哀鸣。
姐与弟，秦菽黎与秦武歌。
对于她而言，这既是馈赠，也是诅咒。
时间缓缓流逝，秦菽黎在秦舞阳怀中再度陷入了梦乡。
在他的梦中，铁马与冰河与她，是总是笼罩着风雪的武国边境里永恒不变的主题。
......
嗯。就，这本书大概会是这种风格。
我会努力不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