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斧可怕的利刃劈开空气,已经来到瑟希莉的额头。瑟希莉只能一动不动地呆呆盯着板斧落下——
这时突然感觉到“他”的出现。
“咦”的一声轻呼从瑟希莉的喉咙中溢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出现在对峙中的瑟希莉和流浪汉的身旁。瑟希莉无意中瞥了一眼,然后目光就像被吸住似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流畅的拔剑动作。
“他”的右手刚碰到腰上的剑,立刻就握紧剑柄。上半身微微下沉,拔出来的剑仿佛滑行似的从空中横挥而过,拔剑瞬间剑身与剑鞘摩擦出的火花在空中飞溅。闪电般的一击。
眼看流浪汉的板斧就要劈中瑟希莉的额头,“他”的剑突然插入其中。这把从瑟希莉鼻尖划过的剑挡住板斧,竟然把板斧的刃部劈裂了。虽然板斧是铁制的——但是现在简直就像木板似的被剑劈出一道裂痕。那把剑一直嵌入板斧中央才总算停住。
瑟希莉被剑风拂起的刘海轻轻垂到额头上。与此同时,瑟希莉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啊。”
千钧一发。
板斧静止在差一点就砍到她额头的地方。“他”的剑就像射出的箭一样横贯板斧,令板斧停在半空中。
不用说,瑟希莉早就呆若木鸡,甚至就连流浪汉也保持着劈斧头的动作,僵硬不动。他的醉意顿时消散,眨了几下眼睛。
“什,什么?”
居然用剑斩裂了铁斧?
快得离谱的速度和攻击。光是用眼睛追上他的动作就已经算是奇迹了——瑟希莉不由产生这种想法。
刷的一下,剑从板斧中被拔出来。这时冻结的时间终于重新开始流动,流浪汉向后退去,与“他”拉开距离。刚才被醉意和兴奋染红的脸部,现在变成苍白一片。流浪汉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从他的眼睛中可以看到理智。
“嚓”的一下,剑收入剑鞘的声音。就在这时,瑟希莉、流浪汉、围观的市民——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一个地方,就是“他”的身上。
他是一名青年男子。
年龄大概二十岁,穿着沾染煤迹尘厚工作服,短发。全然不顾身旁惊愕的众人,嘴边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瑟希莉盯着他的腰部,皱起眉头。
——那是一把什么剑?
青年黑色的剑鞘悬在腰上。
剑的轮廓又细又长,剑身有着平缓的弧度。很少看见这种形状的剑。
“你使用过‘恶魔契约’吧?是战争的幸存者?”
低沉而又清晰的声音。听了青年的话后,流浪汉急忙把左手夹在右腋下藏了起来。
藏的是“缺了三根手指的左手”。
原来如此,瑟希莉刚才也发现了。
身体有残疾的人很多都是接受过“恶魔契约”的人。“恶魔契约”是一种现在已经被大陆法禁止的契约信仰之一,所以——
“大概你因此而被人嘲笑,忍无可忍,所以才爆发了吧?”
从围观市民中传来的异样气氛,为青年的猜测提供了旁证。流浪汉仿佛这才想起自己的委屈,开始不断地重复念叨:“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为什么……”低着头,垂下肩膀。
青年转头看着瑟希莉。黑色的眼眸中,目光深不见底。黑色的左眼睁得很大,右眼却微微眯起。瑟希莉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调整好呼吸说:
“幸好有你帮忙。谢谢你的协助。”
“丽莎。”
“在这里。”瑟希莉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应答,一名少女“哒哒”地向青年跑去。瑟希莉这才发现青年刚才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名少女,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少女大概十二三岁,身高勉强只达到青年的肩膀,金色的头发在脑后绑成一束,蓝色的大眼睛正仰视着青年。她穿的和青年一样,都是煤迹斑斑的工作服。身后背着一个与她娇小的身体不相称的大背包,腰上还悬挂着几个小袋子。身上的负重明显不适合她这种体型的小女孩。
“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你刚才也看到了吧?”
“是啊。因为卢克很强嘛……那个。”
少女天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战战兢兢地向瑟希莉搭话。圆溜溜的眼睛非常可爱。
“什,什么事?”
“你们要怎么处置这个人呢?”
少女话中的“这个人”指的是刚才的流浪汉。他依旧蹲在地上,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当然要把他关起来。”
“可以放他一马吗?”
“什么?”
“虽然他突然发狂是他的错,但是那些欺负他、令他发狂的人也不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为了防止他再犯,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工作有热情是好事,但是……”青年突然插话,“他已经逃了。”
“咦?”
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浪汉已经不见踪影。瑟希莉急忙扭头四顾,远远地看到流浪汉拨开众人,一路狂奔的背影。
突发事件解决后,商业街马上恢复平常的热闹,流浪汉眨眼之间就融入人群中。
“等一下——”
刚想追上去,但是腰却扭了一下。“哎呀——”瑟希莉笨拙地惨叫一声,一屁股摔倒在地。狼狈的惨叫,再加上扭到腰,这两个原因令瑟希莉满脸通红。
这时流浪汉已经完全消失在人群中。
瑟希莉听到笑声而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青年夸张的笑脸。
“好厉害的骑士大人啊。”
“烦,烦死了!闭嘴!”
无法忍住痛苦地怒吼。青年光顾着笑,完全没想到要把瑟希莉拉起来。刚才他出手相助,瑟希莉还以为他是一个好人,但现在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倒是批评了爆笑青年一句“不能笑哦”的少女好像是一个好孩子。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带来反效果。
这时候,听到消息赶来的骑士团其他成员正好抵达。太迟了。瑟希莉不满地叙述了一下流浪汉的事情,然后让他们帮自己去追流浪汉。
“你没事吧?”
少女担心地问。
“啊,没事。你不用扶我,没关系。”
最令瑟希莉羞愧的是,居然连站都差点站不起来。光是把膝盖伸直就已经让她耗尽全力,必须原地不动,稍微恢复一会儿才行。
她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看着青年和少女。
“送货就拜托你了。不要东游西逛哦。”
“知道了,交给我吧。”
少女笑着回答。两人道别后,各自消失在人群中。
瑟希莉呆呆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独自伫立在喧嚣的街道上。
“……啊。”
完全忘掉了,自己右手还一直握着断剑剑柄。不用多看一眼就知道这把剑已经被整整齐齐地砍断了,真是讽刺啊。
——已经断掉了。
前不久刚有人说这把剑寿命已尽,没想到短短几分钟之后,就真的断掉了。这把剑对自己很重要啊……心情顿时变得万分低落。
必须尽快准备新剑才行。今天虽然放假,但是明天就要远征了。到底该怎么办呢?瑟希莉把断剑插入剑鞘。正在她冥思苦想之际——突然看到一个东西。
“这是……”
刚才流浪者手里拿的板斧被无情地遗落在地。
瑟希莉顿时被吸引过去,她把斧头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板斧从刃部到中心被切开一道鲜明的裂痕,裂口非常光滑——简直不敢相信这道裂痕是用剑砍出来的。
那个青年的剑,居然斩断了铁。
直到这时,瑟希莉才惊讶得发抖。
——好想要啊。
好想要那把剑啊,突然涌上心头的冲动令瑟希莉呆然伫立。虽然双腿还有些摇晃,但并非无法行走。她环视了周围的人群一圈,然后向着青年消失的方向追去。独立交易都市三号街,“商品”的商业街是市内名列前三位之内的繁华地段。青年的身影当然早已消失不见。
“可恶。”
急得口吐恶言,但却依旧不愿放弃。瑟希莉粗暴地拨开人群,皱起眉头到处横冲直撞。就在这时——
“嗯?”
没有找到青年,但却发现了少女。
少女正站在商业街的角落里,呆呆地眺望着来往的人群。因为看得实在太专注了,以至于嘴角稍微流下一点唾液。
少女的视线盯着一个牵着妈妈的手的女孩。那名女孩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合身的长外套,头上戴着白色的发饰。女孩盯着那个女孩,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污迹斑斑的工作服——稍微有些难过地叹了一口气。
“可爱的衣服……真好看啊。”
“喂喂,听得见我说话吗?”
“咦!”少女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我,我没有。我没有东游西逛哦不对我确实东游西逛了对不起!”
少女吓得挺直背脊,转回头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长串话后,才发现身后之人原来是瑟希莉,顿时“啊”了一声。“你是刚才的……”
“突然打搅你,真对不起。你好,我是隶属独立交易都市公务员三号街自卫骑士团的瑟希莉·坎贝尔。”
“啊,谢谢你如此详细地自我介绍。我叫丽莎。”
丽莎礼貌地回应后,歪着脑袋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青年。我想打听一下关于他——不,应该是关于他那把剑的事情。
“卢克的剑?”
原来青年名叫卢克啊。
“他那把剑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厉害的一把剑,一定出自非常有名的工坊吧?我没猜错吧?”
丽莎眨了一下大眼睛,最后终于反应过来,露出微笑。
“那把剑是卢克自己打的哦。”
“……你说什么?”
这次轮到瑟希莉眨巴眼睛了。
“我和卢克经营着一间锻造屋,我相当于他的助手。”
“锻造屋……在什么地方?”
“我们的工坊就在七号街尽头的‘豪斯曼森林’附近。我们今天特意来送订做的菜刀,不过卢克已经先回去了。”
“七号街?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的锻造屋旧得已经脱离时代了,而且规模很小,你不知道也不奇怪。而且老板的脾气很不好……那个,我刚才说的话要对卢克保密哦。”
丽莎急忙地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见状,瑟希莉的唇边绽放出了笑容,这单纯只是因为她对眼前的少女产生了好感而已。于是——
“可以告诉我吗?”单纯只是想知道而已,“可以把你们工坊的名字告诉我吗?”
这时丽莎挺起平坦的胸脯,爽朗地回答:
“名叫‘利扎’!”
噩梦般的战争——“代理契约战争”结束后四十四年。
大陆迎来和平时期。
“恶魔契约”成为禁术,非人的怪兽躲在远离村庄的地方繁衍生息。汲取了战争的教训后,军国、帝国、群集列国分区而治,不再发生冲突。所有的奇迹都可以用“灵体”和“祈祷契约”来解释,并且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这就是如此的一个时代。
位于大陆边缘的独立交易都市豪斯曼。
围着位于海边的火山带建成,不属于大陆任何一个国家的独立交易都市。
它是由宣扬“从压榨无罪之人、掠夺家园的无意义战争之中逃生”的先哲豪斯曼从无到有建设而成的都市。这片土地的性质非常特殊,所以渐渐发展成各种物资交易的据点,如今仍
处于欣欣向荣的发展阶段。
人们为了纪念那位先哲,于是将这座都市命名为“豪斯曼”。
故事就从这个都市的某间锻造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