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可以吗?

索菲听到叶歌这样询问自己,但那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也并非出于恶作剧之心的愚弄,仅仅是将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提出来,令她再次面对血腥淋漓的事实。之前索菲一直让自己沉浸在令人头疼的学习中,就是不愿意想起这件事。

说到底,她并不是罗德人,与叶歌的最初的约定也只是留在这里作三个月女仆。只要时间一到,或者自己成长到足以打败他的程度,她就能重获自由。但在那之前,索菲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对这片土地……不,是对他在的地方产生出如此浓烈的不舍之情。

可索菲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索菲了。惨烈的现实并不能打倒她,任何困难都不能轻易阻拦她的脚步。她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已经付出了太多,不可能在此刻轻易地回头。如果在这里动摇了,那前面的一切不是都白做了吗?

“我可以哦。”索菲深吸口气,涌入鼻腔的是一股淡淡的咖啡味,还有属于叶歌的味道,就像是阳光洒在身上一样令人心安。于是,她缓缓伸出手,第一次抱紧叶歌的背,好像就此束缚住他,让他无路可退,轻声说道:“就算只有三个月也好。我也想要你。”

她不想令自己后悔。三个月对她来说并不算多么漫长,甚至短暂的如同一场可望不可即的梦幻。如果她什么都不做的话,那这场梦就会结束掉,到最后除了回忆以外什么都不剩下。索菲唯独不愿意这样,不想让自己轻易地忘记叶歌,也不想这样一无所获地逃回卡杜拉。

莉莉安的出现没有令她动摇,因为她从不把其他人当作对手。卡纳尔的话语没有让她动摇,因为她并没有对叶歌爱的死心塌地,也没有自大到能自诩为他人的救世主,可以轻易地拯救一个固执的人。但她还是会感到愤怒。

为什么别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靠近你,而我就必须怀抱苦闷地等待下去,期望着你能够给予我最卑微的回应?为什么明明是你主动靠近我,却要令我经受如此羞辱,三番五次地被你愚弄?对你而言,我到底又是什么?只是用于实现你愿望的工具吗?

索菲已经忍耐了太久,从小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忍耐着,告诉自己只要能变得更强,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忍耐只是必要的手段。可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其实可以不必忍耐,她也可以尽情地依靠别人——尽管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但少女依旧想要去相信。她已经厌倦了无休止境的等待,不愿意再与叶歌互相试探,到头来除了后悔以外什么都不剩下。既然是你告诉我,可以不必再忍耐下去,只要向你撒娇就能得到回应的话,那就回应我吧。

“只有三个月吗?”叶歌好似不知死活地追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三个月对我来说太过短暂。我不愿意再等待下去,也不想带着遗憾回到卡杜拉。叶歌,为什么不愿意回应我?是因为不能吗?还是不愿意?”索菲轻声问道,“就算是现在,你也还要用那些卑鄙的手段来愚弄我吗?”

“……因为我并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好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样的感情并非恋爱。”叶歌微微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可我还是会忍不住。”索菲当然知道,她的嫉妒不过来自于占有欲,而这样的感情与恋爱相去甚远,“明知道你会背叛我,将我推上绝路,可我还是忍不住想相信你,想要心安理得地占有你的一切。只有这样,我才能压抑住我心中的愤怒,让我不至于憎恨你。”

“你要憎恨于我吗?”叶歌轻叹口气,终于放弃了内心最后一丝侥幸。

“我要回到卡杜拉,夺回本应属于我的一切。我要告诉父亲,我是索菲·安格尔,我可以靠自己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我对家族并无亏欠。我不是任何人的工具。”索菲抬起头看着叶歌,眼中第一次燃起火焰,“叶歌,告诉我。于你而言,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什么?是你实现愿望的工具吗?还是仅凭偏爱便能随意操控的木偶?”

她当然清楚,叶歌是喜欢自己的。但那样还不够,那样远远不够。她所谋求的并不是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她必须把叶歌逼上绝路,让他不能再用那些卑鄙的手段来愚弄自己,再卸下他的层层伪装,才能看到他的真心。

“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叶歌摇了摇头。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好像玩脱了。或许一开始索菲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想要占有自己,就像是十六岁的少女一般,脑子一热就想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丝毫不顾后果。但现在,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与其说是察觉到了,不如说是她内心的愤怒令她不能再容忍自己继续等待下去。她并不能像普通的女孩一样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个人的偏爱,如同期待着一场不期而遇的恋爱——因为那本就是一场编织好的美梦。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继续忍耐下去,继续等待下去?

如果你不愿意给我更多的偏爱,那我就亲自来抢吧。

因为,我是暴怒的魔女。

“那为什么不愿意看着我?为什么不能给我更多的偏爱?你因为要实现愿望,所以令我变成魔女,令我在陷入愤怒不可自拔。现在,你已经成功了。”索菲的魔力好像要沸腾起来,将整个世界都燃烧,就连四周的温度都开始骤然上升,只有少女的声音变得愈发软弱,似是哽咽般说道:“我不能容忍自己对自己的愤怒视而不见。如果是这样,我一定会憎恨着你,憎恨你的不作为,憎恨你的冷漠与孤独,憎恨你的自私与卑劣。”

“可我还是喜欢你。”叶歌从未对索菲说谎,即便是这句话也是真的。

“但你已经不愿意给我更多的偏爱。不,你已经没有偏爱可以分给我了。”索菲第一次从叶歌脸上看到了他的本心,那并不是她所熟悉的温柔,而是另一种令她感到陌生的情绪。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原来自己从未被真正地爱过,所谓的偏爱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这时候,索菲才忽然想起来卡纳尔说过的话——他只是在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孤独,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那你要怎么办?离开我吗?还是在这里打倒我,就此逃回卡杜拉?”事已至此,叶歌反而笑了起来,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头发。

“我不会回去的。但我也不会容忍你继续愚弄我。”索菲深吸口气,放开了拥抱着叶歌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叶歌,我最讨厌这样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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