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再看这道题,你们失分很严重的一道,很典型的解析几何题目……”

数学老师名叫叶鸿廷,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面相和善,说话温雅,是个能和学生打成一片的好好先生。大家都习惯叫他老叶。

黑板上这道题沐蕴已经在昨天的竞赛补习中听叶鸿廷讲过了,自然也没有再来一遍的兴趣,更何况老叶为了照顾大部分同学还要放慢速度。

她侧过眼看向身旁,讲台位于右前方,应弥的位子在她的左边,男孩看过去的目光正好要越过她的侧脸,额角几缕发丝垂下,恰好将她眼角的余光分割开。

应弥直直看着黑板,听得很认真,原本昨天讲题时他也该在场的,却临近放学时逃了课之后就没回来。

杨皓把那杯冷了大半,不再温热的奶茶交给她的时候,沐蕴问了应弥的去向。家长提前一节课接走学生,本来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对她却像根利刺般卡在身体里,不上不下。

夏浅铃,应弥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多年前在男孩父母的葬礼上,沐蕴也看到了她的身影。

那天夏浅铃穿着黑色的衣裤,头发散着,神色哀伤失落,却没有哭。她紧紧牵着应弥的手,站在两人的墓碑低头,像是在向死去的亲人承诺接下照顾男孩的责任。

那也是沐蕴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女孩,继承母亲相貌的她早已习惯于身边各类对皮相的夸奖,在这方面多少有些自傲,直至见到夏浅铃。

沐蕴那时已然经历过至亲逝去的痛苦,多少也能理解他们。可双亲去世,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难免想象两人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原本也以为那会是她和应弥与夏浅铃的唯一一次见面,后来却恰巧和应弥升入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级。

在遇见那么多抱有目的性的的接近和讨好之后,沐蕴对任何人都习惯性保持距离,意外地对这个单纯的同桌尤其信任,以至于渐渐演变为一种近似于喜欢的情愫。

他真的被保护地很好,沾染不到一点淤泥污秽,成绩优异,性格纯粹,乃至沐蕴也不得不承认夏浅铃是一个称职完美的姐姐。

但她不喜欢应弥和夏浅铃过于深刻的羁绊,男孩像是一件被刻下他人名字的珍宝,她想要,就得强取豪夺。

如果昨晚他能准时回来,那杯奶茶或许就不会凉了……

“详细的解题流程就是这样。”老叶戳了戳黑板上大片的白色字迹,也顺便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差不多也下课了,这节课就这样吧。再不懂的下课再来找我。”

放学铃也在这时正好响起,闷了一周的学生压根没兴趣再过折腾,纷纷起身收拾东西。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点从空中落下,大得很快,眨眼间就在窗户上汇聚了无数扭扭曲曲的水流。

抱怨声此起彼伏,把原本周末的兴奋冲消大半。应弥倒没什么感受,就算没有带伞,夏浅铃多半也会来接他。

教学楼的出口,望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雨幕,应弥停了脚步,身边不断有撑开伞的同学擦着他的肩膀走了进去。

“没带伞?”杨皓拍了拍他的肩,“要不哥们撑你去车站?”

“不用了,我姐会来接的。”

“行,那哥们先走了。”

应弥其实没打电话去询问夏浅铃,只是出于那种信任,他觉得姐姐一定会来接,过去几乎每一次雨天都是这样。

初中第一次在放学遇到雨天,他莽撞地从教学楼跑到车站坐车,衣服湿了大半,淋成落汤鸡。

回到家时,夏浅铃原本因为他的鲁莽似乎想斥责一顿,可看到他的状态,最后还是软了语气,温柔地给他找衣服,放热水。

那次之后姐姐就要求应弥下雨天一定要等她,并且很认真地承诺每次都会去接。那天她其实也去找了,只是到了学校却怎么都找不着应弥的身影。

身旁忽然拂过一阵清浅的花香,一把黑伞撑开,沐蕴对他问了句,“要一起吗?”

“不用了。”应弥还是像和杨皓那样拒绝,“我姐会来接我的。”

“那我撑你到诊所吧,反正也不远。”

“……也行,谢谢了。”

能帮夏浅铃省下赶过来的功夫也是好的,应弥走进沐蕴的伞下,一同踏进雨幕。

女孩比他矮了一些,撑伞要略微往上举,前方风雨也依旧来得猛烈,对柔弱的女生同样毫不留情。

“要不我来撑吧。”

“好,麻烦你了。”

从沐蕴手里接过雨伞,应弥尽可能地撑稳,挡下击打在伞面噼啪作响的雨点。

两人挨得很近,女孩拉着他的衣角,两人体温与呼吸在湿润的空气里交融,若有若无地像是有根羽毛在应弥心上撩拨。

“应弥,这周末你有空吗?”沐蕴在耳边问他,轻柔的声音几乎要被满天雨声淹没。

“应该没什么事,怎么了?”

“依琳她们和隔壁班想开个联谊聚会,叫我问问你的去不去。”

“联谊吗?”应弥想了想,有些犹豫。

“吕扬和杨皓他们也要去,只是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行,我会去的。”

应弥已经推辞过太多次这样的聚会了,这次他在班上的几个朋友都要参加的话,他也不想显得太不合群。

“那明天上午,在湘溪路的那家奶茶店集合。”

“嗯,我知道了。”

应弥在校门口就停了脚步,门卫室的屋檐下,他把伞交回沐蕴手中。

他指了指不远处眼熟的高档私家车,“你家的车,快过去吧,我姐等下就来了。”

“没事的,一起去吧,我让他们先开过去把你送到诊所。”

应弥往马路远处看了看,隐约望见了撑着伞的曼妙倩影,“不用不用,她来了,不用管我了。”

“……好吧。”

沐蕴撑着伞离开,夏浅铃很快来到了校门口,一把同样纤细的黑伞在她手里出奇稳定,不摇不晃,不歪不斜。

“小弥对不起啊,姐姐是不是来晚了?”

“没有没有,我也刚从学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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