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原本热闹的门前显得有些冷清，就连来往的人似乎都在有意地远离。

他迟疑片刻，还是再次进入了当铺之中。

这一次，身为掌柜的黎云若并不是在二楼，而是在一楼的一张木椅之上静坐。

这一次，她穿着烟蓝色的长裙，比起上一次的裙子，显得素雅许多。

她的脸上也没有了那日的笑靥，嘴唇微白，皱着眉头，翻阅着一本老旧的书。

见客，黎云若起身迎接。

叶长宁背着光，让黎云若一时间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他身上的兵甲却让她有些惊慌失措，脸上愁容更显。

但是，当叶长宁走近之后，她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她脸上的愁容也随即舒展开来，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抓住叶长宁的手，但是转念一想，又将手缩了回来，轻轻放在胸前。

“叶大人，今日怎的寻空来小女这里了？”她抬起头，缓缓问道。

“因为景王。”叶长宁声色不变，回答道。

此言一出，黎云若的瞳孔不自觉地颤动。

果然，自己高兴的还是太早了。

他也是景王的人？

他不是来救我的，是来杀我的。

“是吗？”黎云若有气无力地说着，又回到了自己刚刚坐着的位置，“叶大人还亲自前来，或许也是小女的荣幸。”

叶长宁没有回答她，而是坐到了黎云若的旁边。

“云若姑娘，憔悴了许多。”叶长宁看向她，她眼神之中的光芒已经消散尽了，似乎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位掌柜的。

“哼，叶大人也能看得出来。”黎云若说着，朝着叶长宁苦笑，“今日不知大人前来，应该略施胭脂的，这样就算死了，也能体面一些。”

她说着，长叹一声，泪水却在不经意之间流出，滴在指尖。

她并不想死，她本以为，替景王在这京城之中在群臣之中游走，搜索情报，可以安安稳稳。

毕竟背靠王爷，别人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现在回想，当时真是太年轻天真了。

她本来将叶长宁视作一根救命稻草，毕竟侍卫长应该是最不可能被景王收买的一个职位，而且还是女帝刚刚提拔不久的。

但是没有想到，今日来送她一程的，就是她这一根救命稻草。

她早已心如死灰。

若是说现在还有什么希冀的话，也就只有不要惨死了……

白绫也好，毒药也罢，她还是希望自己死得体面，而且，最好不要让叶长宁看见自己的死状。

叶长宁自然是看出了黎云若的绝望，他本来就是以“景王”之名试探黎云若的反应，现在看来，她确实是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这样的话，自己反而没有找错人。

一个人一旦有退路，就会犹豫。

所以，他想要找人帮自己，就一定要找一个没有退路的。

但是他有不想找一个蠢货，所以现在的黎云若再好不过。

他轻轻一笑，说道：“看样子，云若姑娘是错会我的来意了。

我来，并不是想要姑娘的命。”

黎云若闻言，原本已经沉下去的心又泛起了一阵涟漪，麻木的眼神又重新燃起。

她激动地站起身来，凑近叶长宁：“叶大人，不是在拿云若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叶长宁摇摇头，“我来此，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退路。只是，可能需要云若姑娘冒些风险。

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

黎云若哪里还在意什么“风险”？

本来自己就已经身处必死绝境，如今叶长宁却告诉自己还有退路。

就算有天大的风险她也要尝试！

她握住的叶长宁的手，使劲儿点头：“大人请说，云若一定会办到的！”

“好！”叶长宁也握住黎云若那双冰凉的手，并对她说道，“今晚，景王邀我见面，必定是要商议谋反之事。

我会以让他放过你为条件答应他。

也就是说，今晚之后，景王的手下便不会再想要取你性命。

但这只是暂时的！

景王一旦谋反成功，我们这些谋反的参与者他一定会想办法清除。

所以，我需要找一个机会，离开京城。”

“那我应该怎么帮您？”黎云若听着，也大概猜出了叶长宁的想法。

“今晚过后，我要你找机会在京城城南以南的运河之上安排一艘船，在景王谋反事宜结束之后，我会来找你。

至于具体的时间，之后我也会告诉你。”

“可是，叶大人。”黎云若抓着叶长宁的那只手抓地更紧了，“如果景王不守信，仍然要你我性命呢？”

“你不过一普通女子，为了他的帝位，他不会冒风险的。

但是事成之后，他确实有可能直接找我的麻烦。

所以，如果天亮之前，我没有出现，你就一个人离开。”

“可是，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弃您于不顾？”黎云若摇摇头，满脸愧疚地看着叶长宁。

不是，事情还没发生呢！就开始说这话了？！

我怀疑我是不是信错人了？

她不会直接找到船就跑了吧？

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是他并无选择。

只好摇摇头：“不必在意，我等不过是尘世一沙，若是老天爷不想给我留活路，那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到时候，救了你一个，也算是胜造七级浮屠了！

就当给下辈子积德。”

叶长宁说着，站起身来。

他松开黎云若的手，轻轻摸摸她的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要想太多。

保重。”

他说完，朝着黎云若点点头，随后离开了当铺。

黎云若在屋中愣了一阵，还想说些什么，追出门去，却已经寻不见叶长宁的身影。

暮色昏黄，天边的薄云被夕阳染成橘黄，恍如飘零落叶。

黎云若看着那天空，忽然觉得它比自己想象地要明亮。

她把双手放在胸口，她觉得，有一种东西似乎在那里生根发芽，很热，让她本来冰冷的身体变得温暖的起来。

她的手掌之中，似乎还残留着叶长宁的体温。

她看向人群之中，在心中默念：

“叶大人，我会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