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人靠着枕头坐起,看见桐生和久真莉推门进来之后,他松了口气,悬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哟,桐生,下午好。”
雅人的小腿打着石膏,病情诊断上写着小腿骨头错位加前叉韧带断裂,医生特意叮嘱雅人,即使在拆石膏后,也还需要一段时间静养,不能进行剧烈的运动。幸运的是,前叉韧带断裂可以通过手术修复,并不会留下影响运动相关的后遗症。
“下午好。”
看着语气轻松的雅人,桐生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将与“魔术师”相关的事情抛至脑后。
既然是探病的话,那就不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吧?
因为是“紧急入院”,所以雅人被分配入住了医院的单间病房,病房内的空间不怎么大,窗户也只有小小的两格,但设施齐全,室内也十分整洁。
医院病房平时也会有专门的护士来照护病人的起居饮食,平日里久真莉和靖司也不用为了照顾雅人而请假,为数不多的几个缺点就只是一日三餐比较清淡简单,WIFI的速度也比较慢。
“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
久真莉揉了揉桐生的脑袋,推开了病房房门。
门把手转动,房门关闭,病房内陷入沉默,无论是雅人还是桐生,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
桐生揉着指尖,在几次思索后终于开口:
“白石呢?她走了吗?”
“她在外面,和真澄姐待在一起。”
“真澄姐也来了?”
“刚来没多久,刚刚听见你拆线之后就去病房找你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他们的对话中明显存在着无法交汇的领域,双方都在刻意回避着话题,就像隔着透明的障壁。
“听说警视厅等一下会派出警员过来,他们似乎很重视这起案子。”
“我知道。”
桐生点了点头。
在刚才桐生经过走廊的时候,她的确看见了几位警官,他们并没有叫住桐生,或许他们是来处理其他案件的。正如医生所说,最近这附近不太安全,各种人为的恶意袭击事件时常都会发生。
可手机上的新闻版块却风平浪静,除了被定义为“恐怖分子袭击”的“魔术师事件”外,没有任何其他关于恐怖分子的相关消息。
雅人将窗台的百叶帘调暗,西斜进入城市天际线的太阳逐渐隐于百叶帘的缝隙之中,室内的光线弱了许多。
“桐生。”
在短暂的沉默后,雅人再次开口问道:
“在这段时间里,你一直在面对着这样的怪物吗?”
桐生抬起视线,二者的视线终于相聚:
“在9月5日的那场电车事件中,我与那个怪物擦肩而过。”
在这之后,桐生才算是正式地踏入了魔法少女的世界,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同时发生着。
“那,这些怪物和那位女孩……”
“你说的是伊芙吗?”
桐生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口袋里的“圣遗物”,伊芙的部分星光寄存在上面,星星发卡上流淌着淡淡的魔力。
“对,伊芙。”
雅人微微地点了点头,伊芙的身影出现在雅人的脑海里,她周身被星光萦绕,淡粉色的长发被狂风吹动着。
“发生的这些事情,和伊芙有关吗?”
桐生揉搓着衣角,她正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雅人,如果要全盘托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但桐生深知魔法世界的危险性,知道得越多,她们所在的处境就越危险。
连政府都在竭力地隐瞒魔法少女和“魔术师”的存在,桐生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不隐藏起来,再加上“深潜者”的部分成员甚至还留在东京,“深潜者”们既然可以在人来人往的列车上释放“魔术师”制造屠杀,那么他们同样也可以在暗中抹杀掉知情的平民。
而对于桐生现在的处境来说,伊芙的身份未知,“圣遗物”的来源也未知,她也并不知道自己的魔法来源于何处,来源于何方。
无论是对雅人,还是对于自己来说,隐藏自己,做好清理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不能告诉你。”
桐生深吸一口气,然后坚决地摇了摇头。
“关于那个怪物,以及我身上发生的一切——我无可奉告。”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任何关于魔法世界的事情,我不能将你也卷进危险,等我和伊芙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完之后,我会和你说的。
我会把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一告诉你。
但不是现在。
“我知道。”
雅人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并没有进一步追问。
“‘这个世界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简单。’伊芙当时是这样和我说的,我记得很清楚。在那个怪物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世界观也的确被颠覆了。”
雅人已经见识到“魔术师”超出常理的力量了,它能轻而易举地将人类撕碎,会让人类在幻觉中迷失。“魔术师”的战斗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而人类对于“魔术师”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虫子。
“我当时也害怕过自己会受伤,也害怕过死亡,我也清楚即使我知道了发生了什么,我也不能为此做什么,抱歉……”
雅人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他的道歉让桐生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道歉?该道歉的不应该是我吗?
雅人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情绪,在桐生错愕的目光中,他继续说道:
“抱歉,我已经无法再帮助你了,真的十分抱歉。”
-
小时候打架时总是将桐生护在身后的雅人;
考试周给桐生补习的雅人;
在学校为桐生的社交关系而殚精竭虑的雅人;
为了体能测试在放学后陪着桐生跑步的雅人;
以及,在面对着“魔术师”也要保护桐生的雅人。
所有的所有,一切有关雅人的记忆在桐生的眼前重叠,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雅人总是在桐生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每次遇到危险都会义无反顾地挡在桐生前面。
“你叫桐生伊织吗?我以后就叫你桐生吧?以后无论遇到了什么麻烦都能找我,我会保护你的!”
八岁的雅人信誓旦旦地拍着自己稚嫩的胸膛,正在努力地摆出“大哥哥”的样子。
等桐生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的衣角已经被泪水沾湿了,泪水正在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脸上满是泪痕。
“对不起。”
桐生抱住了雅人。
“一直以来,都是你保护着我,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做……”
“没关系,因为我答应过你,我会保护你的。”
桐生无法松开手,隐隐作痛的心让她紧紧地拽着雅人的后背的衣服。在她的心里,似乎有某些东西悄然破碎了,桐生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暗自地作出了决定:
她不能再变得懦弱,她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受伤,她不能再逃避!
我必须要做些什么!我一定要,为此做出什么!
赤色的魔力顺着桐生的手心释放,半透明的魔力在空中飘动,就像失去牵引的风筝,光线在魔法的干扰下变得弯曲。
“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光线组成各种无序的图案,然后映射在雅人的视网膜上,形成带有某种催眠信号的画面。困意在雅人的脑海中浸染开来,如同倒入湖面的染缸。难以理解的,雅人似乎发现有些记忆正在变得模糊,有些场景正在他的脑海里远去。
“桐生?你在……干什么?”
雅人很快便意识倒是桐生对自己施展了魔法,他的某些记忆正随着眼前闪烁的图案而被扭曲,被遗忘。
“雅人,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吧。”
因为我是特殊的,我与伊芙签订了“代理人”契约,并通过“圣遗物”与魔法之海相连;
我被魔法之海赋予了魔力,我命运选中成为魔法少女;
我能通过想象力将物体具象化,因为这就是属于我的“魔法”;
秩序魔力可以在我的手中构造“光明”长剑;
秩序魔力可以让我操控空间的引力,我会变得更强,我会成为合格的魔法少女,因为我要保护自己爱的人,保护爱自己的人。
“‘拯救世界’这个概念是很抽象的,‘世界’是抽象的集合体,而在你身边的人,还有你自己……这些才是具体的个体。”
“学会爱具体的人,学会爱自己。虽然算不上‘超级’,但我觉得也算是‘英雄’了。”
渡部启如是说,天台上吹过的晚风将地上的舞台剧策划书吹起,渡部启手中的草稿纸面向桐生,上面写着:
“变成魔法少女不一定要拯救世界。”
记忆在淡化、回忆在沉睡,我竭尽全力地在心中默念各种重要的关键名词,以此来抵抗催眠:
“魔术师”、怪物、伊芙、桐生伊织、魔法、长剑……
等等?那是什么?是某部轻小说的内容吗?算了,记不太清了。
“将你牵扯进来,我很抱歉,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桐生在雅人的耳边轻声说道,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哄孩子入睡的母亲。在一切事情都做完之后,桐生离开了雅人。
雅人张着嘴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只是在几次眨眼之后,他似乎已经把要说的内容给遗忘了。
“下午好,桐生,看起来你恢复得不错。”
雅人一如既往地微笑道。
“警察调查出什么结果了吗?袭击我们的那个人是谁?”
“警方推测应该是一个叫‘深潜者’的国际恐怖组织的成员干的,前段时间他们还策划了东西线列车的劫持事件,现在他们又在东京各地制造恶意的伤人案件来制造恐慌。”
桐生淡淡地如实回答道。
“这样……”
雅人轻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
“你笑什么?脑子被撞坏了吗?”
桐生像往常一样吐槽道。
“没有没有……”
雅人摆了摆手,接着回答道:
“我昨晚似乎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我们遇见了一个长得像‘斯兰达人’那样高大的怪物,但桐生你拿着长剑把怪物给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