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只小狐狸是否刻意为之，她都成功引起了自己的感情波动。

所以，她的迟疑仅仅持续了一瞬。

待她再度低下头时，金丝眼镜后的神情，已经回归最初的淡漠。

“…那又如何？”

哪怕是同情，也不会施舍给狐熵...这只狡猾的小狐狸。

『我...』

狐熵咬着唇，两只小手不安地纠缠在一起。

片刻，她像是回想起什么，慌忙扬起小脑袋，却猛地对上商若云冰冷的神色。

牙与唇共同打着哆嗦，弱气的质问泄了出来。

『这...这是犯法的...』

“犯法？是吗？”

商若云与狐熵的小脸凑的极近，显得有些步步紧逼。

这本就是她的床，即便深知狐熵痛恨这种接触，商若云也不会让步丝毫。

『用灵体做实验...这是犯法的...』

在这种压迫下，狐熵娇小的身躯抖似筛糠。

“那依你看...我这里合法吗？”

『不合...不...合法的...是合法的！但是...但...』

狐熵被逼上了绝路。

她拼命思索着，但无与伦比的恐慌，却使她的思维沦为纠缠起来的线团，找不到可能的出路。

“但是什么？嗯？”

商若云的手，再次捏住了她脆弱的脖颈。

此刻，狐熵血色的瞳孔紧缩成两点，脑海中仅剩下苍白的文字。

不能停止思考...

停止思考...就会像其他灵体一样...

被肢解，沦为工具...会死！

快想...

可是...真的好害怕...

快想啊！

不合法...眼前的人类，她的研究院肯定不合法！

可这里位于深空，即便是人类的执法队，也无暇顾及于此。

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除非...

『我是中阶灵体！中阶灵体都有各自的生命编号！对我下手，你会惹上麻烦的！』

狐熵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在恐惧的刺激下，她自然而然地叙述了出来。

但理智稍稍回归后，彻骨的寒意袭上背脊。

“是吗...”

商若云没有直接做出回应。

她微微直起身子，给狐熵保留了一点空间，但仍俯身在她的上方。

“我记得...在灵体文明里，冒充上位灵体的罪名很重吧？”

『我知道...呜...』

狐熵想要解释，身子却又要发抖，她试着吞咽口水，暂时将恐惧埋藏。

但下一刻，她浑身一哆嗦，猛然抬起头，又叫道。

『呃不！我是说...我就是中阶灵体。』

商若云慢慢坐了起来，冷寂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虚假的笑意。

果然...

灵体都是狡猾且无耻的。

在实验开始之前，商若云就知道，狐熵是一只纯正的低阶灵体...如假包换。

狐熵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定下了。

实验结束后，便是死路一条。

所以，既然狐熵愿意添些乐子，商若云不介意陪她玩玩。

她从胸口的口袋中掏出一支笔，将其搁置在狐熵的面前。

“这是录音笔，能够记录你接下来的回答，所以...你确定吗？”

她的声音低沉而婉转，听起来如沐春风，却不断摧残着狐熵的心理防线。

『我确定。』

狐熵低着头，娇小的身体一动不动。

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

她质问着自己。

冒充高位灵体...可是死罪！

可现在，她却被一位人类抓住了把柄。

日后若是这个非法研究院被捣毁，商若云肯定会将录音公之于众。

届时，狐熵将会被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至于商若云，她只是违反了人类的联邦禁令，至多被判处几年监禁罢了。

无论曾有多少只低阶灵体曾在这座研究院内丧生，结果都不会发生改变。

她...不理解为什么。

狐熵忽然感到内心极大的悲哀，胸部快速地起伏，喉咙深处，也猝然出现一声脆弱的哽咽。

『呜...』

她慌忙捂住小嘴，惊慌失措。

“很好！接下来...我会给你安排体检，若真如你所说的，我会按照联邦法律的规定，以最大诚意向你赔礼道歉...”

商若云说的很平淡，就仿佛她只是一位温柔的医生，即便最差的结果即将到来，她仍会尽可能地安抚患者情绪。

但...

狐熵能读懂其中的潜台词。

‘但如果你不是中阶灵体，在实验结束以后，我将代替灵体社会，对你实施仲裁。’

小狐狸低着头，狐耳也耷拉着，她死死地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公平，在这种地方是不存在的。

想要生存，只能不择手段...

即便这需要抛弃珍贵的自尊，碾碎长此以往的观念。

『内个...你...是准备休息了嘛？』

她忽然扬起小脑袋，压抑着哭腔，怯生生的...在语气中挤出一丝欢快。

“不了，待会儿跟我去实验室，今天就把你的品阶确定下来...”虽然不明白商若云的声音冰冷而不留情面，“我不喜欢把工作拖延到第二天。”

商若云伸出手，床边的轮椅便递出机械臂进行搀扶。

她就要去准备实验器械了。

狐熵明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那在工作前，你不想稍微放松一下嘛？』

她再度开口挽留，这次，语气中已经填上了热情。

“那倒不必...”

商若云内心嗤笑。

...放松？

这对她而言，近乎是个陌生的词汇。

此时此刻，商灵或许还在深空的某处，孤独地狩猎狡猾的灵体...她又有什么理由，心安理得地去休息呢？

不过是小狐狸拖延时间的把戏罢了...

轮椅很快转动起来，碾过地板，发出“吱吱嘎嘎”的...稍显聒噪的声响。

狐熵强装的假笑出现了一丝破裂，其下掩盖的慌乱就要溢出。

虽然因为药剂的缘故，她的身体相当虚弱，但她仍然以颤抖着的小手支撑床面，拼命弓起身子，慢慢地使自己达到跪坐的姿势。

『等一等！啊...』

砰咚！

沉闷的碰撞声骤然响起。

小狐狸从床上跌落，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商若云终是有些忍无可忍，轮椅停下。

虽然在实验结束之前，她不能让狐熵殒命。

但事实上，只保留生命体征，也算“活着”。

商若云正欲发作，却猛然察觉到...一团极致的柔软，突兀的地抱在腰间。

是那小狐狸？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有些诧异，但并不担心。

瘫痪以前，她有过多次与灵体交战的经历，对灵力的感知也达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

即使失去视觉，她依然能够察觉到逼近的危险。

但是现在，她居然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被小狐狸从身后...紧紧拥抱。

这意味着，狐熵对她绝无恶意。

她反手捏住小狐狸的后颈，提至面前。

“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学过一种按摩手法，是针对人类的，能够驱散一切疲劳与病痛！你...你真的不准备试试嘛？』

软萌萌的声线有些娇俏，充满元气。

仿佛每日清晨，偶遇邻家小妹时的第一声问候。

商若云又将小狐狸提近了些，近到几乎额头相碰。

她看不见，便用灰暗的眼球瞪视着前方，就仿佛能看见似的，唯独失焦的瞳孔出卖了她，严肃的神情之后隐藏着纯粹的死寂。

“你到底...想做什么？”

商若云重复着质问，这次拉长了语调，声音愈发低沉。

『按摩！我不会别的了！』狐熵喊的理直气壮，『如你所见，我已经是个废狐狸了！但我还能动，手脚也利索，按摩是我最熟练的技术。』

她欢快地笑道，似乎没有察觉到逐渐冰冷的气场。

“...嗯？”

商若云轻哼出上扬的鼻音。

『你很累了，我能看出来，这使你的工作效率变得很低...啊！』

小狐狸抬手，想要触碰商若云的脸颊，这次却被察觉，未能如愿。

商若云沉默着，强硬地将狐熵的双臂并起，单手将其攥住，高举过头顶。

『好奇怪的姿势！但这样会更累吧？我告诉你喔…如果手臂肌肉长时间处于紧张状态，就会乳酸堆积，到时候不仅疲劳加重，甚至会引发疼痛！』

狐熵热心地解释着。

『请容许我为你按摩！我还能工作，还可以创造价值。』

狐熵近乎贴在商若云的耳畔，她吐着温婉的气息，即便郑重其事的请求，也在这一刻变为勾人的耳语。

商若云仍然抿着嘴，她的手里握着柔荑，触感是冰凉的，且微微颤抖。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直至她纤细的皓腕，再次感到熟悉的酸涩。

『你们人类～不是最喜欢这…诶？』

狐熵还未讲完，便被粗暴地丢到床铺上，由于娇小的身躯过分柔软，她甚至弹了两下，才狼狈爬将起来，猩红的瞳孔深处带着浅浅的惊愕。

吱嘎——

轮椅再度启动，商若云甩着手腕，稍稍蹙眉。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如何了。”

在机械的帮助下，她再度爬上了床。

【商若云好感度提高，2.1/100。】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中阶灵体，简称‘中灵’，她们是灵体社会的支柱，俗称‘社畜’。

中灵是最像人类的一批灵体，褪去了野蛮，也不似高灵那般目中无人。

相较于卑贱的低阶灵体，她们格外重视自己来之不易的品阶，这使她们有权利挑选配偶，而非被动‘繁衍’。

格拉塞先生告诉我，他曾在灵体城市的街头，目睹到惊人一幕：一位强势的中灵，强行将一只无辜的低灵拖进漆黑的巷子，摸着她的尾巴，对着她的小脸，亲个不停。

低灵悲愤欲绝，哭的梨花带雨，却没人为她主持公道。

格拉塞提到这件事便骂骂咧咧。

他也想这么干。

但低灵太丑，中灵有‘人权’...”

——节选自《灵体接触指南－生物篇－弱者与更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