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许久未曾听说过这个词语，对战争的了解也仅限于书本上的片面认知。大人们总喜欢把过往的残酷挂在嘴边，以此告诫后辈不应重蹈覆辙。但每次索菲听到这个词语时，闪烁在父辈眼中的从来不是畏惧与悔恨，而是一种她所不能理解的残酷。

卡杜拉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也是一个好战的国家。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军队，每一位城主都会致力于训练自己的士兵，并且从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权柄。他们克制着与其他领主之间的战争，却时常会制造一些摩擦，让新兵们习惯于战斗，以斗争为卡杜拉的荣耀。

好斗即天性。她自己也不例外。为了在斗争中胜利，她从未停下对自己的磨练。身体，技巧，本能——甚至是魔法，一切能使她变强的手段她都会毫不在乎地去追求。只有这样，她才能作为“索菲”活着。但是，终于有一天，当少女从自己的过家家游戏中清醒过来时，她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血液几乎要凝固，随之而来的则是难以言喻的愤怒。

“刚才，你说了什么？”索菲站起来，漆黑的眸子看着叶歌，里面没有任何色彩。

“再继续用力的话，那张纸就要被你捏碎了。”叶歌抿了一口咖啡，毫无紧张感地看着手里的黑书，“虽然可以再誊写一份给你，但那样未免也太麻烦了。”

“不是。上一句。再上一句。”她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稿纸放下。

“很快，战争就要来了。罗德要向卡杜拉宣战，以满足贵族们无处安放的贪欲。”叶歌不经意地说道。他像是在读罗德城早间日报上的贵族绯闻，仿佛这件事情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会宣战？罗德和卡杜拉之间不是隔着一整片海洋吗？光是坐船都要花上差不多两个星期才能到对岸啊。而且，海岸线的部分还修建了那么多防御工事，根本就没有可以安全登陆的地方啊……就算真的打起来，又一定能赢吗。不可能吧。卡杜拉不可能输的……”索菲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冷静点，索菲。”叶歌轻声道。

“你让我怎么冷静！”索菲就像是一个火药桶，只要一点点火花就会爆炸，“为什么你还能那么冷静啊！”

“就算有战争，也不是从现在就开始打。罗德需要时间准备，也需要时间去说服那些贵族出兵。光靠葛林十五自己的兵力根本不可能从卡杜拉身上啃下一块肉，更别谈征服整个卡杜拉了。他必须要有更多的兵力，还有更多的武器。起码今年内这场战争是打不起来的。”他摊开手道。

“……我要回去了。”索菲咬着嘴唇，低声道：“我得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坐下，索菲。”叶歌第一次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了索菲一眼。

索菲握紧手，眼前的景象好像快要愤怒得扭曲，但最后的一丝理智还是强迫她坐了下来。这些天的经历并非让她毫无成长，她很清楚自己对叶歌发火是毫无理由的，也是毫无意义的。可也仅限于此了，脑海中的愤怒是她无法更加冷静地去思考，也不能容忍自己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继续去玩那可笑的女仆游戏。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回去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办呢？”叶歌撑着头道。

“当然是把战争的消息告诉……”索菲下意识地回答道。

“谁会相信你呢？相信一个从卡杜拉逃到罗德，然后又落魄地逃回去的小女仆？”叶歌嗤笑道，“离开这里，你甚至凑不出坐船回家的船票钱，也买不起一身像样的衣服。滑稽地逃回去以后，真的会有人相信你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相信了，你又能改变什么？”

“我……”索菲愣了愣，嘴巴微微张开，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心中的怒火似是被泼下一盆冷水，所有热情骤然消散，只剩下被水雾淹没的迷惘。

“你什么都做不到啊。”叶歌轻笑道，“就像你来时一样。”

【这话说的可真是够过分的啊，就连我听到都快要哭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再想办法激怒她，让她好好地揍你一顿来出气呢】

“那我可就要小命不保了。”叶歌对忽然活过来的黑书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且，我也没坏到那种程度，和你还是有点区别的。”

【嗯？？？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我给你的印象就那么差吗】

“光是让我去诱拐未成年少女这一条就足够判你死刑了。”叶歌毫不客气地回道。

【你应该说是养成，养成懂吗？看着我们可爱的小魔女一步步走向成熟，最后再堕落成真正的魔女，那种感觉可真是太令人愉悦了】

“你干脆改名叫做‘魔女养成手册’吧。”叶歌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捡到了一本什么东西啊。

【书本只是一种载体罢了，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就叫这个名字吧。不过有一件事情你搞错啦……小索菲可不是一般的魔女。太小看她，可是会吃大亏的。】

“索菲吗。”叶歌抬头看着低头不语的少女，眼中的时间流速仿佛彻底静止下来。他与黑书交流时完全是凭借意识交流的，所有思绪都只是在短短的一瞬之间。那些文字跃动着，将这个名字刻印在黑书的封面上，仿佛是神明与他开的小小玩笑。

【对了，要不这样吧，我们来玩个简单的小游戏。如果你赢了，我就无条件回答你一个问题。但如果你输了，你就必须帮我做一件事。】

“先说说看内容，我再决定答不答应。”

【我知道你哄女孩子很有一手，但有些女孩是不能靠哄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对索菲说任何一句谎言，那些话语必须是你的真情实意。】

“我本来就不喜欢说谎。”叶歌想了想，算是默许了这个小游戏，但出于谨慎他还是继续问道：“那么，代价是什么？”

【很简单。城里混进来了一只肮脏的老鼠，我要你帮我找到它，然后杀了它。我想，前几天你应该已经抓住它的尾巴了。】

“码头帮吗……”叶歌忽然记起这个名字，还有上周在东街遇到的事情，“可以。”

【顺带一提，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所以可以提前把答案告诉你】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赢么？”叶歌有些好笑地问道。

【不，只是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既然魔女的契约已经定下，那么谁都不能逆转这一过程。她终将成为真正的魔女，为这个世界带来暴怒的复仇。我们都是见证者，是引导契约的罪人，也是向圣母玛利亚复仇的最愚者。】

圣母玛利亚。

很少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另一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世人们一般也将她称作“母神”。

“你到底是谁？”叶歌不止一次问出这个问题，却从未得到过答案。只有这次是例外。

【你可以称呼我作阿卡莉亚，最愚者阿卡莉亚】

【叶歌，契约既已订下，谁都不能更改】

【你期望的一切，也只有从我手中才能得以实现】

【那么，就与这暴怒的火焰一起，替我燃烧这个世界吧】